明妄就坐在桌旁，也不说话，忽略那道如炬的目光，几乎就是透明的。
“你这次来有事吗？为何还不走？”孔卿头也不抬。
明妄这才笑了笑，伸出手来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地府都快转不过轴了，你可不能光顾着你的小徒弟啊。”
“待这阵子过了再说吧，最近正是节骨眼。”孔卿想也没想便反驳道。
“……”明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里像是有几分讽刺，“谁说不是呢。”
师父说的节骨眼自然是指他赴考的节骨眼，而明姑娘却似乎意有所指。
孟柯估摸着是师父瞒着他的一件事，转念一想，师父瞒他的事多了去了，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听孔卿接着对明妄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自有分寸。”
孟柯算听明白了，师父说来说去都是在下逐客令。
“好啊。”明妄答应得也干脆，转头一推门却靠在一开始靠的地方，冲着底下大声喊道，“掌柜的，要一间客房！”
“哎哟姑娘，实在对不住，这几天来赶考的人都把地儿占完了，恐怕得劳烦姑娘去别的地方了。”掌柜的抹了抹汗，抬起头小心翼翼道。
明妄眨了眨眼，手一挥，“没事。”转头却敲开了隔壁的门，说是敲开，听声音也不怎么客气。
门内的人怒气冲冲地开了门，一见她，先是愣了愣，随即不自觉软下语气，“姑娘有事吗？”
“和你做笔交易。”她说话俏皮又狡黠，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隔壁的人拿着银子欢天喜地背着行李离开的时候，孔卿才轻轻吐出两个字，“胡闹。”
孟柯听出其中暗藏的怒气，也惊讶于这哪路的奇女子竟能跟师父硬杠到这般田地。
“你放心，我日理万机，没工夫在人间多待，等什么时候事情解决了我就回去。”明妄听起来无所谓极了，临了却扭过头来，目光犀利，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可别想逃，我就在这儿守着。”
“砰”地一声，门不留情面地关上了。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夜里的风又将木门吹得嘎吱作响。孟柯扯了扯孔卿的袖子，“师父，你是不是对不起人家啊？”
“……”孔卿的神情本来前所未有地严肃，却因为他的问题有些哭笑不得，一笔带过回答道，“她只是怕免费帮忙的人跑了。”
“是吗？”明妄看起来哪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人。“师父帮忙当真就没有一点好处吗？”
“好处？一个死心塌地的徒弟算吗？”孔卿背对着他，站起身去拉上房门。
孟柯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他死心塌地四个字说得极轻，似乎还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悲伤。
他还没来得及深究，掌柜的正好熄灯，烟一缕缕地盘旋向上。孔卿看见对方并无恶意的促狭一笑，“客官好好休息。”
“……”扭头一看，那傻书生果然又脸红了。
“你在想些什么？”心情奇迹般地明朗了几分，孔卿坐在桌旁，半撑着头看他。
师父坐下时的习惯性动作便是如此，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时，一贯平静的眼睛里会出现一丝波澜。孟柯又感到脸颊升温了，生怕孔卿看见，便低下头，试图在黑暗里掩饰过去。
“没什么，师父快些休息吧，昨日去了一趟地府又赶回来，实在折腾了许久。”
提到地府时，孔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才兴致全无道，“你也早些歇息。”
待他一抬眼，人便不见了，玉佩微光流转了一刹那，一切都归于平静。孟柯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带着几分眷念。
师父总是不经意间就能牵着他的心意走。就刚刚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他都能回想起那个醉意朦胧的夜晚，师父未理好的衣衫，白得异常的皮肤，以及微微撑头而露出来的下颚曲线。师父的面容本就好看，再加上那股子清冷的气息，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却是不能再想下去了。
孟柯重重地叹了口气，手始终放在玉佩上，逼迫着自己睡去。
次日卯时孟柯便醒了，天还未亮，师父也还在玉佩中。他爬起来点了灯，洗漱后便看起了书。一个时辰一闪而过，还是敲门声将他从书里拽了出来，抬头一看，光已经撒进屋里了。
孔卿顺势现了身，示意他继续看，踱步去开门。来人一见他愣了好久，随即低下头去躲避他的目光，“请问孟施主在吗？”
“不在。”孔卿作势就要关门。
“哎等等，”对方一手撑着门，着急地解释道，“我只是来送顿饭。”
孔卿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餐盒，透过狭窄的门缝，他看见对方眼里卑微的渴求。
孔卿皱了皱眉，将门敞开来。
“小师傅？你怎么来了？”孟柯先是给人挪椅子，又是给人接餐盒。他也说不清这亲切感打哪儿来的，但看见小师傅好像就觉得格外地开心。
“只是些素斋，孟施主来赶考，本应吃得好一些……”
孟柯从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看到些许愧疚，忙安慰道，“小师傅多虑了，我吃东西一点都不挑。”
孔卿本来坐在桌旁默默看着，可疑之处就这么一点点钻进耳朵，“你怎么知道他姓孟？又怎么知道他是来赶考的？”
对方端菜的动作顿了顿，“我为了找到孟施主，挨个客栈挨个客栈地问，不过那天晚上遇到你们，猜想隔得应该不远，好在果然找得不算费力，这儿的掌柜也说了大概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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