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卡萨诺蒂瓦子爵做了一个梦。
梦里所有东西都绞在一起。她向古董商订购的一只珐琅花瓶、还没有裱上画的金色画框、从中间裂开的七枝烛台——这些东西好像毫无意义，彼此之间也毫无关联，只是一团东拼西凑的乱麻，纠缠在一起，怎么都解不开。
颜色、声音、气味，什么都混合在一起，像置身漩涡、像在蛇腹中搅动，令人觉得天旋地转。
她没有挣扎，只是安安静静地置身其中。
有人憎恨她、有人诅咒她，有人巴不得她死去；她劣迹斑斑、她罪大恶极，并且无心悔改；她曾是教皇的走狗，是杀人犯、刽子手，是神明的弃儿；她嗜血为乐，并对此不以为意，她随心所欲地取人性命，却从不付出代价——如果这个世上存在鬼怪，那圣莱托佐有一半的幽灵会从墓地里爬出来找她寻仇，而她相信他们是存在的。但——何其可悲啊，这些愤怒的亡魂能给予她的唯一的报复，那就是出现在她的睡梦中，冲着她张牙舞爪、大吼大叫。而无数次心有余悸的惊醒过后，连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打击她都已经不为所动。
他们歇斯底里，而她无动于衷。
地狱般的景象她已经用双眼见过无数次，而那是真实的、由她亲手造成的，噩梦中的幻象却不然。那些是可怖但终将被驱散的，像黎明前的浓雾一样。
——何其可悲。
她就是这样，一边怀抱着这样嘲讽般的怜悯，一边应付着千篇一律的噩梦。
今天或许也是这样。但这并不是一个噩梦，它只是颇为奇异……一定是她太累了，是因为她的线人正从四面八方把情报送到她的书桌上，而这些琐碎的信息未加甄选，还有她的天文书，她就快要完成最后一步计算了——
“——！”
有人叫了一个她极其熟悉的名字。她没有听清，也记不得那确切的是什么，那是一个复杂的名字。但她记得她曾经听到过它，她应当很熟悉。有人这么称呼她，她曾经使用过这个名字——
于是她伸出手去，想要确认什么，想要拨开眼前的景象，而那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轻松，可以说是毫不费力。没有人阻挠她，它们散开去，让她从中间穿过，像穿过轻飘飘的云层。然后她感到有什么托着她上升、上升，一直到非常高、非常远的天穹之上，又或许是世界之外。
在那里，她看到了一轮初月包裹着一个赤裸的轮廓，而那像极了她自己。与她不同，那东西看起来无比圣洁，比被它当作长袍披在身上的月亮还要洁白。它像是自然的生灵，带着某种难以驯服的原始力量；它对除了它以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因此可以随心所欲、反复无常。它的神秘让人畏惧，它的神圣又令人崇拜。
她困惑地眯起眼。她感到无端的熟悉，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绝不会贸然问“你是谁？”这种蠢问题，不仅仅是因为那看起来就很愚蠢。未经思考的冲动往往得不到任何答复。无论那是什么，或者是谁，既然出现在她的梦中，而且是以如此奇异的形式，应当必然有其内在的逻辑。换言之，这是和她有渊源的某物，尽管她毫无头绪。或许是来自她早已遗忘的久远的过去，抑或是她尚未知晓的未来，但她认为——毫无根据的，仅凭直感，他们之间的连结应该非比寻常。
“来吧，找到我。”
——那个身影向她伸出手。
而她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决定握住。她走上前——
这时候她开始向下坠落。一股巨大的拉力牵扯着她，她摆脱不掉，于是飞快地坠落，从非常高、非常远的天穹上跌落。像大声的嘲笑似的狂风从她耳旁呼啸而过，几乎将她的脸颊擦伤。
她感到自己在坠向深渊。
一个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里维拉。”她睁开眼。
她身边的人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我做噩梦了。”
“哦，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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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章。简单的来说，我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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