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秀还未说话，只听得门咚地一声响，灌进一阵风，却是被薛承弼踹开了。
“薛大人进屋也不敲门的吗？”唐衍背着身，将手底的针推得更深了些。苏秀此刻褪了衣衫，伏在床上，背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
“你们……”薛承弼当即有些后悔，杵在门口没说话。他方才一冲动，要是唐衍扎穴的手抖上一抖，那苏秀……
“薛大人倒也知道担心他，又怎地让他如此乱来。”唐衍这句却又像个长辈般叮咛，接着下了几针，才从床上起身，转过身子看向薛承弼。
唐衍的模样与想象的出入颇大，外界传言人已过而立之年，薛承弼却看不出他年纪，二十六七，或者更年轻。一头青丝甚是浓密，脸孔却生得俊俏，他一身月白长衫，倒跟苏秀的打扮有些类似。
“唐兄这个法子叫人进来，倒是让苏某开眼了。”苏秀在床上动弹不得，眼里看了看薛承弼，又避了开，“唐家下任家主面前，有人倒是觉得能偷听。”
唐衍听得他这一句，倒是有些笑意，“唐某不过是耳目较旁人更好些，至于用剑用掌，比不得二位。”
薛承弼此时尴尬，幸而唐衍并不介意，请他坐了道，“治苏兄这伤，要说容易也可，困难也对。他化骨掌反噬薛大人可知晓？”
薛承弼点了点头，“别叫大人了，薛某不敢当。”
唐衍沉吟道，“原本他救薛兄并没有什么错，却错在伤了身子去救，毒从伤口而入，所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唐兄说的是难治是……？”
“说来惭愧，这毒原本出自我唐门。本家的暗器都是明器，祖训在前，是以从不淬毒，苏兄碰上的，是分家的一支。”唐衍顿了顿接着道，“此次我出川，也是为此事而来。”
“若是寻常人中此毒，治疗得当，三五日便可同旁人一般，薛兄内力深厚，当好得更快些。”
薛承弼叹了口气，眼却看向了苏秀。
“若说苏兄是画蛇添足，无用之举也不尽然。唐门自暗器开山立派，数百年不衰，自古便有医，毒两系。发轫于毒，终结于医。门人所用之毒，也是唐门秘传，外人无解。虽先祖立训弃用毒多年，但依旧为唐门弟子掌握，以防江湖险恶，不能立足。”
薛承弼听他缓缓道来，总算明白他刚才对苏秀那般恼怒是为何。爱之深，责之切。唐衍适才那反应，分明是知道苏秀与他的关系，苏秀的嘴从不漏风，唐衍倒真如长兄一般待他。
“你们要是早走一个时辰，错过了我，那就真是神仙难救了。”唐衍语气忽而轻松了些，瞅了苏秀一眼，笑道，“我虽学艺不精，‘灵腧千针’却是精通的。”
苏秀突然道，“那是什么？”
唐衍叹了口气，“苏兄怎的忘了在下所托之事，不会只顾着跟薛兄游山玩水罢。”
“…………”二人听了一阵尴尬，苏秀心道这其间曲折他怕是天马行空补了完整，“不就是查钱家丫鬟画儿的死因？”
“不错。画儿跟着钱小姐，月前去了唐门一趟，‘千针’就是那时候丢的。”
薛承弼听得一惊，“唐家丢的秘籍，就是这本医书？”
唐衍点了点头，“凡我唐门子弟，接任宗主位，非得持此书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苏秀恍若想到什么关键，也问了出来。
“这书是医是毒，要看用的人如何选择。譬如我今日救了苏兄，明日亦能用这套针法杀人。”
“二公子出川，是否……”苏秀恍然，毕宋口里的那张字条，难道就是那个意思？
“你没猜错。若得了‘千针’，他就是下一任的宗主，何况，他和钱素绮……”
唐衍没有继续说下去，钱家与唐家的联姻，现在看来还能不能成也是未知，钱素绮与唐让，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怕也只有当事人清楚。苏薛二人均知他这话是在顾虑什么，若是唐让与钱素绮其中之一拿到这本书，二人再有勾连，那唐衍此行怕是要扑空，下任宗主的位置也会不保。
“唐兄是否觉得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亲自前来？”
唐衍眉毛动了动，“以苏兄的能耐，查个丫鬟死因何至于让我等上大半个月？事关唐家声誉，现下看来，参与这事的倒是没有外人。”
“我一直好奇，唐兄是如何得知画儿死讯的？”苏秀算着时间已差不多，撑了身坐起，唐衍用手止了他动作，替他起了针。
薛承弼见着他背上有轻微渗血，点点红痕朱砂一般，拿了白绢就压了上去。
“…………”苏秀回过头看他一眼，也没说话。
“薛兄不用担心，晚些时候记着让苏兄按时服药，不出十天，人就能活蹦乱跳。”
苏秀见唐衍竟是岔开了话题，皱了眉道，“唐兄若是不说，这案子怕是不好帮忙。”
唐衍面色复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薛承弼，“这案子薛兄也有参与？”
苏秀点头，“原本以为是寻常案子，我俩都大意了。唐兄若想寻回那本‘千针’，请先回答苏秀几个问题。”
唐衍思索一阵，点了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罢了，我与那画儿，确有关系。”
虽说苏秀早有猜测，听到当事人说这个，还是有些吃惊。
“七年前，画儿本是我的丫鬟。我那时并未成婚，年轻气盛，与她有过衾枕之乐。”
“既为唐兄侍寝，她又怎会到的钱家？”苏秀任薛承弼给他披上衣衫，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身上被明着暗着地揩了几次油，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拉了同唐衍一并坐在桌旁。
“我有个表兄，虽人在分家，却很是得老祖宗的宠爱，那年他夫人有孕，家中人手不够，我就送了画儿过去。”
薛承弼听着，心道帮忙是假，监视才为真吧。他在唐衍对面坐了，巴巴地挨着苏秀，手却还握着，苏秀一甩，便又抓紧些，只两人碍于唐衍，底下较劲，没当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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