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
紫衣银发的仙人没有回答，牵着他的衣角，带他在旷古无声的山中跋涉。树影婆娑晃动，偶尔漏下雪片般的月光，照亮彼此依恋的身影。清虚玄天牵得小心翼翼，元凌霄亦走得小心翼翼，两位至高无上的人神首领，此刻却如同刚刚学步的稚儿，不敢太过激进。
怕动作一大，就惊醒了这场幻梦。
山路回转，眼前豁然一亮，他们竟不知不觉行到了此山的最高处。
放眼望去，天地空灵。月下层峦叠嶂，清辉铺洒，浩然千里。
清虚玄天松开了手，站在元凌霄身边，与他并肩仰望同一轮明月：“人神两族本就是同气连枝，你们人间的月亮，在我们神界，就叫做水晶盘。你看它是不是很美？”
元凌霄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这话好生熟悉。
“你……”一阵恐慌袭来，他蓦地抓住了清虚玄天的手，“不要……”
“何事不要？”清虚玄天定定地望着他，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凄。
元凌霄心中一阵剧痛，脱口而出：“我不要——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话音刚落，天地山川忽又化作了一个巨大漩涡，将他们一卷而落。元凌霄被裹挟其中，无法睁眼、无法呼吸，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一点光亮在头顶不灭，就仿佛是那千古的月亮。
风猛烈地吹着，刮得脸庞生疼，而就在那风的尽头，皎白水晶与灿烂金乌交映生辉之处，现出了日月同辉的奇观。元凌霄慢慢地从草丛中爬起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广袤的大草原上。正是黎明渐起的时刻，月光如潮水般倏然褪去，金乌高啼，草原上蓦地闪过了万千流光，就如同流星坠落大地，抑或是情人的眼眸，在莹莹闪烁。
只听得一声声叮咚作响，草叶上露水滑落，化作珍珠，元凌霄这才反应过来，他来到了神界的珍珠草原。
他来过这儿吗？
他当然来过。当年战火蔓延，妖鬼横行，九州四界出现了许多诡异之事，其中最让人惶恐的就是日月同行。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上，久久不落，这意味着从此没有了昼夜之分，对人族和神族无疑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为了将日月分开，清虚玄天约元凌霄来到了珍珠草原。那不是元凌霄第一次飞升神界，却是他第一次看见神界日月同辉的奇观，那朝露在霞光中落地化作珍珠的景象，美得令人失去了语言，就像在晨光中微微仰面的清虚玄天一样。
那日，当他们合力将日月分开之后，黑暗重新笼罩了神界大地。流萤闪烁的黑夜中，元凌霄鬼使神差地拾起了一颗莹白珍珠，握在手心。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些珍珠在天亮后就会如露水般化掉。
他还不懂清虚玄天那略带惊讶的眼神和嘴角挑起的笑意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灵犀一动，将大手摊开，浑圆的珍珠在他手心滴溜溜发烫，与月光一起，映照着清虚玄天不染纤尘的眉眼。
“赠你。”
清虚玄天惊讶地望着他，仿佛在问他为什么。
元凌霄没有解释，又将手向前送了送，鲁莽而固执。
清虚玄天的嘴角轻轻上挑了一下，闪电般的，被元凌霄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很少笑，平日里总是端方持重，清雅高洁。然而，在这样一个月落无声的夜里，这微小而瞬息的笑意，就犹如一支利箭，狠狠将元凌霄的心击穿了。
“凌霄——”
回忆戛然而止。
疾风扫过草原，天雷鼓动，紫衣银发的仙人骑在一头风雷虎上，从远处奔驰而来。
“上来！”清虚玄天转瞬来到元凌霄的身前，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的手臂白得发光，泛着莹润的色泽，就像那颗珍珠。
“珍珠……”元凌霄的目光顺着清虚玄天腰间的启神剑看去，看见了那枚剑穗，用人族的彩丝制成的剑穗，结扣处是一颗莹白的珍珠。
他赠的珍珠。
“你……”他抬头，喃喃问道，“这么多年了，为何这颗珍珠没有化作露水？”
清虚玄天望着他，眼波温柔：“我滴了一滴我的灵血在里面，便可万古留存。”
元凌霄心头一震，还未细细体味这话的意思，就被清虚玄天一把拉上了虎背。
风雷虎低吼着，在草原上飞奔起来。
“我、我们……”元凌霄拥着清虚玄天温热的身躯，只觉得头昏脑涨，舌头打结。有很多事他还想不明白，但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愿再想，不愿再问，只希望时间被无限拉长。
“什么？”清虚玄天回过头来，清亮的眸中水光闪烁。
元凌霄从他眼中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们……”元凌霄双手环拢，慢慢抱紧怀中人。
风雷虎冲出了珍珠草原，向着凡尘瀑布冲去，就在那一刻，天地颠倒，他们一同从云端坠落，坠下凡尘。
元凌霄紧紧抱着清虚玄天，胸膛抵着胸膛，嘴唇悄悄贴近了嘴唇。
他微微下压的双唇，有一种不容**的禁欲感，但元凌霄吻了上去，他得到了他，欣喜若狂，心如擂鼓，仿佛得到了九州四界最珍贵的宝物。
他们从凡尘瀑布跌落，重新回到了沧澜海边。
沧澜海宁静、缥缈、远离人烟，与世隔绝。
元凌霄莫名觉得，这里有点儿不一样了，然而仔细去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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