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卷-凤生-拾】
溯玖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莲辰。
他站在那个厢房外，许久不敢推门进去。
月分为了两轮，溯玖眉心的红褪去很多。他的心是平静的，不带一丝浮躁，似是入魔之人不是他一般。
屋内，熟悉的声音响起，牵引着溯玖空荡荡的心：“阿玖，怎么不进来？”
溯玖微愣，一双手抚上了门面上深浅不一的雕花，复杂的刻印，雕出一朵华丽的牡丹，衬着两只雀儿。这浮华的东西是与屋内那人的不染淤泥一点都不相配的。
今朝，溯玖有了一双眼睛。
是莲辰给他的。
他可以用这双眼睛，看看莲辰，看一眼他所朝思暮想的执念。
这道门就像是一处界限，一处屏障，推开容易，坠入也容易。溯玖缓缓地推动它，木门的吱呀声刺耳。月色下，他的眼帘投落虚无的光，尘埃似是有了形状，飘浮至此。
溯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之人。
清若莲花，同人间折子戏中的多情主角一般好看，温润似一枚玉石刻的莲。
莲辰起了身，对他笑起来，和季云鹤那平凡的容貌全然不同。柳枝新意，阳春三月，他好看得令人仿佛掉落莲花座中。
但这不是莲辰，这仅仅是一朵莲，供奉在溯玖心中的莲花仙。
它构了一轮梦，虚幻如真实。
“你对我下了梦境之术。”溯玖站在原地，受伤地看着莲辰，“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
莲辰听了，睫毛如帘幕，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果然，你还是一下子就看穿了。”他走近了，一指勾住了溯玖的衣衫，指腹慢慢地抚过他的手臂、肩膀、脸颊，再至那一双晦暗的眸子。莲辰倾身抱住了他，存着一分依恋：“阿玖，你不好好看看我吗？”
他仰头，吻了溯玖：“这是我真实的容貌，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吗？”
溯玖一动不动，甚至闭上了眼睛，拒绝看他。
“阿玖……”莲辰茫然地喊道。
“我这些年做过很多梦。”溯玖推开了他，“梦到过你很多次，一袭白衣，却没有容貌。今朝……”
他扯了扯嘴角：“今朝也一样，是没有容貌的。”
只在虚境之中，便当不得真。
溯玖说完，睁开了眼睛，离开莲辰几步，环视这个梦境的四周。
它是一个牢笼，禁锢着溯玖的魂息。
莲辰也不是真的莲辰，那是他的原身莲花，与溯玖心间那半朵未碎的相互呼应。溯玖终于感知到自己心间的莲花，他也明白了，莲辰是想在这个梦境中和他融为一体。
做他心中一朵完整的莲，永生永世与他相隔两世。
溯玖愤然，悲恨溢满了他荒芜的身躯，体内填满了怒火却无处释放。他握紧了拳头，施法挥向天际。
苍穹是无尽的黑夜，两轮月亮高挂，是轮回梦境。
似真似假，虚以梦幻。
莲辰平静地站在一旁：“阿玖，你出不去的。”
织梦就像是做一个封印，莲辰最是擅长。他有十足的把握将溯玖困在这个梦境中，直到外面的他完成溯玖心间那朵莲花的修复。
恨便恨吧。
莲辰是这般想的，恨着若能好好活下去，便恨着。
他希望他的阿玖可以活下去。
于此，现实中苍老的莲辰已经坐到了溯玖的床榻边。
软塌上的溯玖闭着双眸，眉头紧蹙，一副痛苦的模样。莲辰见此，不禁眸中氤氲，他在灵赭的帮助下将手放到了溯玖的心前。
“此后，你们便说我离开了。”他想了想，又自顾自笑道，“但阿玖这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到了。不过无妨，之后该如何，便由你们开导他了。他虽固执些，却、却始终是个愿意听道理的。”莲辰戴着面具，没人晓得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他是妖界的王，是世间不多的凤凰，他也还有你们这些亲人。他应该活下去的……”
但听声音，莺莺知道，莲辰是舍不得的。
他不是舍不得自己这条命，他是舍不得溯玖。
月色也沉沉。
风是呼啸而过的，今夜压抑得吓人。
择儿窝在人参精的床铺上，揉了揉眼睛。他想起白日里南栖那一刹的失落，心里便隐隐地疼。
爹爹会不会不喜欢他用结冰的术法？
曾祖母见了也变了脸色，是不是他这个术法有问题？
择儿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愁，愁到很晚才入睡。
但当夜，择儿又是哭醒的。
他梦到自己的小鱼干都被路过的老鹰偷吃了，伤心得不得了。他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睡着的是人参精，而不是南栖，也不是曾祖母，整个厢房内都是黑漆漆的，令人心生恐惧。以前在长沂峰，择儿晚上入睡时，人参精总会贴心地点燃一盏烛火。
为的就是不让择儿半夜一人醒来害怕。
但今夜，人参精点的烛火被风吹灭了。
他壮着胆子下了床榻，赤着脚就跑去了南栖的厢房。
一路上，风静止了。
择儿老远地瞧见南栖的厢房中还亮着烛火，映在一帘薄窗纸上，房中有另一个人的身影。择儿知道，那是他的曾祖母灵赭。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抱膝蹲在了墙角，他并不想进去，但却想见南栖。
前几日灵赭对他的态度，择儿始终是有些介怀的。
然而，屋内的灵赭刚帮南栖疗完伤，两人都是精疲力竭，一时之间竟是忽略了外头的择儿。只因择儿还小，原身也未显现，他的气息有时候还不如一只小动物来得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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