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国朝野上下掸冠相庆的节骨眼上，一只为数不多的齐军已经摸到了吴郡的滩头。
因为是夜晚的缘故，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发现这支悄悄登录的齐军。
何况斛律光还专门提前吩咐过了，不许所有船只点火把，好在天空中的明月能为他们指明道路，倒映在水面反射出来的光线也足以让这数千人上岸了。
波涛不停的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很好的掩盖了兵甲互相之间撞击发出的声音，斛律恒伽压低了嗓音对他老爹道：
“阿爷，咱们来的是不是有点早？”
斛律光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静谧的夜色，的确是来得有点早啊，淮南的战局还呈现焦灼状态，陈军还未见溃败，这个时候他们杀到后方来很容易会被敌人的大部队给困死。
“来都来了，还有甚法子？总不能又坐船回去吧？老夫哪里知道陛下说的洋流会这么厉害？才三天就把咱们送到了地头上。”
斛律恒伽跳到一块大石头前望远方眺望了一阵儿，然后指着夜色中依稀可见的细微灯火：
“阿父，那边应该就是吴郡了，咱们要不要杀过去？”
斛律光看了看身边脚步有些虚浮的将士，摇头道：
“不急，咱们北地儿郎坐不得船，先让将士们先休整一夜，明早再做计较。”
斛律恒伽点了一下头，这几天可把他给折腾坏了，尤其刚上船那会儿，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难受得让他甚至恨不得直接跳进水里一了百了，也幸亏是熬过来了。
既然老头儿说先歇一晚，斛律恒伽干脆脱掉鞋袜光脚踩在地上，也只有双脚切切实实的接触到大地这才让他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
难受的感觉消散了，整个人也随之变得兴奋起来。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干饼子刚想放到嘴边，冷不丁瞥见老头儿正看着自己，于是拿袖子擦拭了一下递了过去，嘴里还笑嘻嘻的说道：
“请阿父先享用。”
斛律光也不客气，自己儿子的孝敬有什么好客气的，他直接放在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
只是因为时间久又被海风吹过的缘故，干饼子早就变得硬邦邦，一口下去差点没把他牙给崩掉，随后斛律光便没好气的把饼子扔了回去：
“他高长恭要是动作再不快些，咱们爷俩只怕要在这南边饿肚子啊！”
高长恭其实已经很快了，当黄法氍兵临寿阳城下的时候，他便已经派独孤永业等将去收拾企图继续北上的徐敬成，而他自己则准备在潼州一线对吴明彻所部发起决战。
才区区两日间，吴明彻部便行军超过五百里，直奔下邳而去，只要打下下邳，继续北上便可进犯徐州，一旦徐州失守，那么齐国的腹地就暴露在陈军的眼前了。
只是吴明彻的意图被高长恭识破，陈国一开始的多路进攻无非是混淆视线罢了。
尤其黄法氍那一路，集结了足足五万兵马，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觉得陈国是对寿阳，或者王琳志在必得。
可实际上也不过是故布疑阵罢了，徐州若是落入陈国的手里，那朝廷就不得不下令收缩防线，以免河北遭到威胁。
毕竟徐州的位置十分要害，占据了两水不说，别说淮南了，真要给吴明彻得逞了，只怕连淮北都保不住。
所以一早高长恭就守在了淮河的一处边上，方圆三百里，也只有这里可以同时容纳数万人过河，吴明彻想要达成目的，就只能从这儿过河。
果然，天一亮，地平线上就出现一支兵马，瞧起装束打扮，就是陈军无疑。
“先锋何在？”
高长恭嘴角微微上扬，想过河？问过我高长恭没有？
早前主动请缨的做先锋的史万岁立即跨步走出：
“末将在！”
高长恭指了指远方那支烟尘：
“这必然是陈军的先锋，与我击溃此人！”
“领命！”
史万岁抱着头盔大踏步离去，不消片刻，严阵以待的齐军大阵杀出一支兵马朝前方奔袭而去！
对面的陈军也看见了等候在此的齐国大军，不过他们并没有丝毫的慌乱，而是十分默契的停下了脚步，接着，弓箭手便从人缝走出，张弓搭弦，静静等候齐军冲过来。
“盾来！散阵！”
史万岁一马当先，手中兵器摇摇一举，左右跟随立即散开，值得一提的是，替史万岁做左右偏将的二人恰好与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即贺若弼与长孙晟。
三人呈品字形迅速往陈军阵前杀去，后面观战的高长恭见他们于奔袭间仍能做到张弛有度，不由对身旁的高宝宁等大将笑道：
“此三人未来必是我齐军之股肱。”
虽然陈军接连放了两轮箭雨，但依旧没有阻止齐军的脚步，甚至连阵型都不见其乱。
不过陈军的先锋大将也并非籍籍无名之辈，此人正是南朝名将程灵洗之子、重安县公程文季，这程文季在南朝中向以打硬仗闻名于世，且每战必先，十分骁勇，在军中素有“程虎”之称。
这程文季见齐军愈发的向自己靠拢，尤其主将还冲在最前，身性好斗的他又哪里坐得住？
当即命人牵来战马，手持一把银环大刀带着士兵们杀了出去！
而史万岁见对方主将居然自己跳出来了，心中不禁暗暗一喜，他一面让贺若弼长孙晟二人带兵迂回两翼，一面率领中军直奔程文季而去！
“杀！！”
两军短兵相接，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嘶吼声，伴随而来的，还有第一波接战就受伤的惨叫声，史万岁全神贯注，目光紧紧盯着就在前方不远处的程文季。
同样的，程文季也在盯着史万岁，他见史万岁模样十分年轻，吃不准对方究竟是齐国的哪一员大将，故而大声朝其喝问道：
“哪里来的无名小辈？！”
史万岁掌中马槊不断翻转，几乎一刺一个准头，听见程文季朝自己发问，史万岁回过头狞笑道：
“爷爷的名字叫史万岁，下去后代爷爷向你阿娘问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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