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高俨的话也并非没有赢来簇拥。
鲜卑武人们早就看汉臣张口闭口的圣贤论不顺眼了。
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他们还是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尤其新晋贵族莫多娄敬显，他扯着大嗓门一边敲打着桌子：
“陛下威武！！”
高俨今天的言论可不是为了激化胡汉矛盾，他回头一瞪，指着莫多娄敬显喝道：
“闭嘴！”
莫多娄敬显一愣，还想说什么来着，高俨又道：
“你跟没读过书的尧舜有什么分别？寡人上次领着你打到长安城下，你可还记得长安城墙之巍峨？”
莫多娄敬显委屈巴巴的答道：
“臣看见了…”
“看见了？光看见有什么用？难道你就没想过如何破城吗？？”
高俨扫视着一众鲜卑贵族：
“寡人问问你们，如果一面城墙皆以长宽各三尺的巨石堆彻而成，你等率军攻城，使八百斤投石车掷五十斤圆石连续轰击其中一点，多久可使城墙倒塌？”
这…
鲜卑武人们顿时你看我，我看你，谁都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看看，身为统兵将领连这些问题都答不上来，你们若觉得难，寡人重新问一个简单的！”
高俨说完思索了一下，又开口道：
“有二人皆使二石弓于五十步外对射，若两者力气相等，其中一人平射，另一人箭头准星稍高三寸，无论风向，那么二人之间先中箭的是谁？”
呃……
武官们又沉默了，这不试试哪知道答案啊？按理说应该是仰射的先中箭，毕竟仰射会让箭矢的飞行距离变长…
有人想报出这个答案，可又怕不对，于是抓着旁边的同僚探讨，一时间，太极殿又嘈杂了起来。
史万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让他觉得可信的答案，一会儿觉得仰射的会先中箭，一会儿又觉得平射的应该会倒霉，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请陛下赐教啊…”
高俨白了他一眼：
“不知道答案就去试试，自己寻找出的答案总比听别人说要来得真切，这便是寡人刚刚说得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不亲自动手试试，怎知书本上的内容可靠？”
有文官欲言又止，似乎想质疑高俨推翻书本的说辞，结果高俨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书也是人写的，是人就难免会疏漏，寡人知道诸位之中也有不少想着书立说的，如今印刷坊已经建成，若是想着书只管大胆去着，古人写得，你们为何写不得？”
“他们的道理就是道理，难道你们的道理就不是道理？”
“你们身处的时代与他们所身处的时代大相迥异，你们为何不自己在实践中摸索出一套道理留给后人？”
“闭门造车可不是智者所为啊！”
高俨最后这句话算是彻底让文官们哑口无言了，既然古人的文章能被奉为经典，那为何他们不能？
陛下其实说的也没错，只要不一味把自己关在书房闭门造车，未必不能青史留名啊…
这时高俨低头瞄了一眼卢昌寓放在一旁的官帽，淡淡对他道：
“既然你不愿为官了，那便自去吧，寡人的朝堂不欢迎固步自封的人。”
卢昌寓脸色尴尬极了，他本来心中已经有几分后悔冲动了，可高俨一句话就把他的后路堵死了，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戴了一顶固步自封的帽子…
“陛下…臣…”
“什么臣不臣的？寡人不是说了么？你现在已经不是寡人的臣子，你卢昌寓的这个臣，寡人当不起！”
高俨丝毫没有给卢昌寓颜面，转身走回到龙椅边上，他目光炯炯的扫视着下方众臣：
“若是还有谁自以为读了几天书或者打了几天仗就可以跑到寡人面前卖弄见识，那这便告老还乡罢，省的下回和卢昌寓似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中书令卢思道听罢苦笑连连，他知道，今天这个跟头范阳卢氏怕是栽定了，只是这些族人不和自己说一声就跳出来给陛下难堪，实在可恨，现在弄得他都不敢和陛下对视了！
而其他官员们亲眼见证了高俨刚才的强势，又哪里敢说个不字？
谁会想在新皇登基的第一天就丢了官帽啊？
脑子又不傻…
祖挺见状，趁机颂赞高俨道：
“陛下字字玑珠，臣闻之犹如醍醐灌顶，陛下圣明！！”
其他大臣见有人起头了，也急忙跟着附和道：
“陛下圣明！！”
高俨这时又恢复了一派皇者气度，淡淡应道：
“即日起，朝廷衙门每旬逢八九之数，除轮值官员以外，皆定为休沐日，刑部尚书当将寡人此令录入律法，为法定休沐日！”
高俨说着说着语气又恢复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寡人这是在给你们多读书长见识的机会，明白吗？？”
百官们听后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不算正常节日，一个月最少都能休六天，这是不是太过了？
要知道之前他们可是十日一休啊…
不过高俨都说了是给他们读书的机会，因此官员们也不好再辩驳什么，急忙向其拜倒：
“谢陛下恩赐！”
高俨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今日早朝到此结束，稍晚寡人会自去神虎门与民同乐，散朝！”
高俨说完便大袖一甩，大摇大摆的往后殿走去。
剩下的大臣一个个相对无言，心里琢磨着今日这场朝会到底算是皆大欢喜呢，还是君臣两相厌呢？
“嘿，对了，卢国公，咱们要不去校场试试陛下刚才说的那个互射，看看究竟谁先中箭，免得下回陛下再问起我莫多娄敬显，那时还答不上来可就丢人咯！”
莫多娄敬显故意大声叫唤着，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卢昌寓听的，只是卢昌寓这会儿万念俱灰，压根没心思与他争辩。
卢国公纥奚永安接口道：
“咱们是该去试试，还有那个投石机，按陛下的说法，若是能知道多久破城，不但能减少将士们的伤亡，还能提早做蹬城准备，走走走，这就去校场！”
好奇心强的武将们转眼间就跑了个精光，而剩下的文官们也慢慢三五成群的散去，卢思道走到眼神呆滞的卢昌寓旁，看了看正在安慰兄长的卢道衡，悠悠一叹：
“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陛下，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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