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吐根是被人抬着走进太极殿的。
已经年逾九旬，的确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谁让他是礼部人瑞名单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呢？
高俨默许了礼部到这种行为，尊老爱幼应该自上而下发扬光大，至于安吐根有没有触犯国法，那是另外一回事。
很奇特的是，汉家老者一旦上了年纪，大多都身材干瘦，但粟特人则有所不同。
例如眼前这个安吐根，依旧将养的白白胖胖，脸色容光焕发，若非脑袋上的毛都掉光了，让人很难想象他已经九十岁高龄了。
而且令高俨更加惊奇的是，这胖老头瞧着十分豪奢，十根手指头上带满了镶嵌着宝石的戒指！
不但如此，脖子上也带了好几根项链，乍一看，翡翠，珍珠什么材质的都有，且个个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家伙是把家当都搬过来了么？？
“知道孤为何叫你来么？”
高俨屏退左右，看着坐在椅子里的安吐根，眼神锋利而又敏锐。
安吐根胖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恭恭敬敬的对高俨作揖道：
“从殿下命人把臣从晋阳抬过来，臣便知晓殿下的用意啦！”
“难得你还知道称臣。”
高俨轻轻一颔首，旋即语气一凝：
“既然知晓，还不认罪？！”
安吐根听罢，顿时露出迷茫的表情：
“臣有何罪啊？”
“何罪？？”
高俨眉头一挑，事到临头了还在孤跟前装疯卖傻？
随即高俨重重一拍桌子，含怒道：
“昙献是谁，孤想你不会不记得吧？！”
“孤可是听说那番僧是你亲自从西域带过来的！”
安吐根非常痛快地答道：
“回禀殿下，昙献的确是臣从西域带来的不假…”
他说到这儿，话锋突然一转：
“可是殿下啊，臣带他来也是奉诏行事啊！”
“奉诏？？”
高俨糊涂了：
“奉谁的诏？？”
安吐根十分为难的看着高俨，犹豫着说道：
“殿下，臣能不说吗？”
“说！”
高俨大怒，这家伙看起来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执政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个敢拒绝自己的人！
难道从晋阳过来的，个个都要打一顿才能让他们学乖？？
见高俨发怒了，安吐根竟然吐了吐舌头，活脱脱的一副老顽童形象：
“这可是殿下让臣说的啊！”
“少废话！说！”
高俨气急，恨不得上去揣他两脚，可又怕一不小心把这九十岁的老头给踹死了，到时候天下人非得说他高俨一脚踹死齐国人瑞，是一位比肩桀纣的暴君。
不同于高俨的暴躁，安吐根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摸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书信，然后平铺在膝盖上小心翼翼的展开，抬头对高俨答道：
“殿下，这是天保七年，长广王亲自给臣写的书信，他让臣在西域挑选些天生巨阳的奴隶送到邺城，昙献只是当时臣选中的那些人之一…”
高俨楞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天保这个年号还是文宣帝高洋的年号，距今已经足足过去了近二十年！
而且安吐根说的长广王不是别人，正是他名义上的“父亲”齐武成帝高湛！
害怕这老头说谎，高俨一把夺过那封书信，自己看了起来，发现上面的内容与他说的差不多，底下的落款也是高湛本人，甚至还用了印。
联想到高湛平时行事本就很荒唐，高俨十分好奇的问道：
“他让你找这些人作甚？”
安吐根笑了一下，看向高俨的眼神也有些诡异：
“当时的长广王沉迷于炼丹之术，且不知从何处听说以人之精血为药引可增阳元…”
喀嚓！
高俨惊得下巴差点脱臼，脑子也被雷得外焦里嫩，拿活人来炼丹？？
这一刻高俨只觉得脸皮发烫，跟着一股莫名的羞耻涌上他的心头……
但安吐根还没说完，他继续回忆道：
“当时臣带回来的那批奴隶大多都被长广王…被先帝用了…只有昙献因为身材与他相仿，加上嘴皮子又甜这才留得一条性命…”
“可惜先帝炼了许久的丹依然收效甚微…又改食虎鞭…”
高俨听到这儿，不由得砸吧了一下嘴，平时有多荒淫，那补起身子来便有多要命…
“臣还听说先帝与其余几位宗室王去押妓时，偶尔也会把昙献带在身边…”
“只是后来先帝殡天，昙献便去做了和尚…至于如何进宫的，臣前些年一直待在晋阳，却是不知情…”
安吐根说完便眼巴巴的望着高俨。
而高俨没想到自己探寻得真相，竟然也是一桩皇室得丑闻，他沉声再问：
“这么说，昙献以佛家名义自创九命大法师教之事你安吐根也不知情了？”
没想到安吐根的回答再次出乎高俨意料：
“臣知情，但臣并不知他包藏祸心…”
“不过殿下啊，此事也并非难以理解，试想一下，一名本该下贱一生的奴隶偶然间尝尽了世间美色，又哪里会安心敲一辈子木鱼？滋生些不该有的野心也属寻常，只是终究为他人做了嫁衣…”
安吐根说到这儿，笑眯眯的总结道：
“所以奴隶就该是奴隶，即便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他也把握不住啊，殿下！”
高俨听后，冷笑道：
“所以你是在为昙献感到惋惜？还是说…”
“还是说你对晋阳释放奴隶的国策感到不满？？”
“不如你跟孤说说，你安吐根究竟圈养了多少汉人为奴？？”
面对高俨突如其来的质问，安吐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只是苦涩的摇了摇头：
“臣这一生所挣之财富皆投在了晋阳…”
高俨冷声将他话头打断：
“你说的可是晋阳那两座寺庙？？”
安吐根并没有否认，指了指自己穿戴在身上的珠宝，苦笑道：
“臣现在除了身上这些物件，便一无所有了。”
高俨扫了几眼他身上那些玩意儿，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这些东西加起来已过百万钱，你安吐根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活几岁？难道这还不够多吗？”
安吐根摇了摇头，非常真诚的答道：
“臣每日花费都以万钱计，这些还真不够啊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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