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紧抿着嘴唇，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高俨，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俨见状笑道：
“莫要以为孤在诓你。”
“你脑门上的黥印，既是宇文护给别人看的也是给孤看的。”
“你看，宇文护为了避免你成为孤的羽翼，特意对你施加黥刑，为的便是绝了你今后在齐国的仕途，这说明了什么？”
正大吃大喝的史万岁一直竖着耳朵在偷听二人对话，他好奇的别过头问道：
“说明了什么啊？？”
高俨转向他哈哈大笑：
“说明宇文护知道他杨处道身负大才呗！”
“你看，宇文护既然知道你的能力，却依旧为了他那草包一样的儿子把你送到孤这儿来，你杨处道还愿意做一世周臣吗？？”
“这周国朝堂，有宇文护一天便好不了！”
“别说是你杨处道，只要孤抓住他的儿子，无论想要你们周国的谁，他宇文护便只能乖乖的送来！”
“而且即便孤不出面，他也会想方设法的给人脑袋上扣一顶罪名，使世人信服，譬如…”
说到这儿，高俨又瞅了一眼杨素的脑门，其意不言而喻。
久久沉默不语的杨素惨笑道：
“我杨素身为弘农杨氏子孙，却遭受如此奇耻大辱，还有何颜苟活于世上？？”
他说完，心一横，弯腰便朝一旁的柱子撞去，动作与先前的史万岁简直如出一辙。
又是一声脆响，高俨再次摔碎了一个茶杯，杨素不比史万岁那般强壮，一下便瘫软在地上，而高俨则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叹息道：
“这一套茶具是洛州刺史康德专门进献给孤的，这才一上午不到，就摔碎了俩，着实有些可惜啊…”
没想到史万岁突然盯着那些茶具插嘴道：
“不过就是长安市上的寻常玩意儿，至多不过三十大钱，这等便宜货也好意思拿出手？”
高俨一听，登时勃然大怒：
“当真只值三十钱？？”
史万岁点了点头，指着杨素道：
“不信你问他！”
高俨随即把目光投向正在揉搓自己膝盖的杨素。
而杨素则是一愣，他见高俨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觉得又好笑又解气，于是跟着点头道：
“这些东西的确不值钱。”
当着二人的面，高俨脸色肉眼可见的由红变青，就在史杨二人都以为他会下令把那洛州刺史康德抓起来拷问时，高俨突然莞尔一笑：
“三十钱又怎么了？”
“三十钱难道就不是钱？？”
“这恰恰说明我齐国官员廉洁奉公，哪怕想讨好上司拍马屁，兜里都掏不出多少真金白银…”
史杨二人对视一眼，顿觉非常无语，可转念一想，高俨这番强词夺理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呢。
高俨瞪着二人恶狠狠的说道：
“总之这三十钱记在你二人身上，日后从你俩的俸禄里扣！”
思绪飘远的杨素倏然一惊，明明自己刚才是在寻死，怎么话题又扯到俸禄上了？
自己又何时答应要在齐国做官了？？
杨素忽然发现，经高俨这么一看似无厘头的打岔，却把他脑中的死志给消弭了不少。
想到这里，杨素分开挡在额前的乱发，冷声问道：
“我杨素已被黥面，琅琊王敢用？”
高俨走到杨素跟前，仔细端详着他脑门上的字迹，笑着问道：
“这俩字儿写得实在不怎么样，谁刻的？”
杨素哑然无语，让你看黥面，你却在欣赏书法。
不过杨素还是答道：
“刻此二字的人，乃是高士良。”
说完，杨素便一脸挑衅的看着高俨，等待他的回答。
而不远处的史万岁也十分好奇高俨在听见这个名字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因为这高迥不是别人，乃是文宣帝高洋之孙，太原王高绍德亲子，并在高绍德死后，获袭了太原王的爵位。
但高迥为何跑到周国去了呢？
其实这里头牵扯着一桩旧案。
要知道现在北齐的太原王名叫高辨才，可实际上，高辨才是范阳王高绍义过继到高绍德这一脉，为他继承香火的。
事实上高绍德是有儿子的，只不过投降了周国罢了。
当年邙山大战之初，身为豫州道大行台的高迥大概因为年幼的关系，受到豫州刺史王士良的蛊惑，与永州刺史萧世怡一起主动献城投降周国，一时间震惊朝野！
时为皇帝的高湛大怒，下令褫夺高迥的一切官爵，并将其从高氏族谱上除名！
以至这一事件甚至在史书上都语焉不详。
可已经做到行台的高迥为什么又要主动向周国献城投降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高湛，也就是高俨的父亲杀了他的父亲高绍德。
那么高湛为什么要杀高绍德呢？
因为高湛当年贪图高绍德之母、文宣帝高洋之妻李祖娥的美貌，并且高湛还以高绍德性命为要挟，让李祖娥侍寝。
后来李祖娥因此而怀孕，并生下了一个女儿。
但始终觉得愧对高洋在天之灵的李祖娥，活生生杀死了她与高湛的女儿。
高湛在得知此事之后，勃然大怒，他对李祖娥说道：“你杀我的女儿，我就杀你的儿子！”
于是高湛命人抓住高绍德，将其活活打死。
这其实就是一件高氏皇族的丑闻，只是好巧不巧，高俨是高湛的儿子罢了，高湛干那些龌龊事儿的时候，他才几岁？
不过终究是高湛的儿子，杨素非常期待高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勃然大怒，将他杀了，还是置之一笑，潜藏于心。
“高迥啊，回头孤找个机会把他手剁了赠与你解气便是。”
高俨的语气非常平静，彷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眼神更是连半点波动都没有。
这让瘫坐在他对面的杨素大惑不解，心想高俨是故意装不知呢，还是真的不知呢？
高俨并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亲手扒拉了一下杨素的额头，非常认真的说道：
“这俩字虽然写得歪歪斜斜，但却给了不少可操作的余地呢…”
杨素一下子愣住了，啥意思？？
高俨活动了一下手指，微笑着答道：
“要不…”
“孤亲自给你脑门上纹一条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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