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宗一声吼，让熟睡过去的老瞎子抖了一下，抱在怀中的暖炉也不小心摔在地上，木炭灰也洒落了一地。
“这都开春了，还至于畏冷？”
高延宗没好气的抓起一旁的扫帚帮助看不见的老瞎子拂去那些木灰，可他扫了两下，忽然又愣了愣神，看着手里的扫帚疑惑地问道：
“这玩意儿你还带在身边？”
祖挺一边拍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对高延宗笑道：
“习惯了，有此物在身旁，安心。”
高延宗见老瞎子居然知道他说的是扫帚，便好奇的伸手在他跟前挥舞了两下：
“你能看见本王？？”
祖挺苦笑了一声：
“老夫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罢了，殿下不必感到奇怪，大行台说老夫这个病叫青光眼，无法根治。”
祖挺说着又伸手摸向高延宗摔在桌上的奏章：
“殿下此来所为何事？”
高延宗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把扫帚扔到一边，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抓起桌上的水壶便吸溜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问道：
“郢州那边究竟怎么回事？？”
祖挺听罢，沉默了片刻，而后忽然对门外喝道：
“来人！”
随即便有等候听命的侍从出现在门口。
“吩咐下去，未得老夫之命三丈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高延宗见祖挺这么郑重其事，知晓多半有什么隐情，于是也收敛了心神，专心在一旁听他解释。
“这事说起来还是赵彦深的主意。”
祖挺慢慢开口道：
“当然，大行台是知情的。”
“那日老夫接到赵彦深的急信，说北平王欲诈降梁国，请求老夫能给郢州去一封书信，让我儿祖寿全力配合…”
果然是假的，高延宗心头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
“那兰陵王兄也是知情人了？”
没想到祖挺摇了摇头，答道：
“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兰陵王并不知道内幕，是老夫在给郢州书信的同时，往扬州也送了一封急信。”
高延宗好奇的问道：
“信上的内容是什么？”
祖挺微微一笑：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告诉他北平王欲叛国，请他多加留意。”
“王兄会信？？”
高延宗狐疑不已。
祖挺淡淡笑道：
“当然没这么简单，如果连兰陵王都瞒不过去，还如何瞒得过长安呢？”
“那…”
高延宗迟疑了一下，他忽然注意到祖挺身后的架子上放着一只牌位，那上面刻的名字似乎是他儿子祖寿…
高延宗起初还以为自己看眼花了，他猛然起身，快步走到架子那边把那排位攥在手里仔细看了一眼，结果发现还真是郢州刺史祖寿的灵位。
“你…你该不会…”
高延宗心里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这老瞎子不会心狠到把自己儿子也牺牲的地步吧？
似乎是猜到了高延宗的想法，祖挺轻轻笑道：
“老夫起初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毕竟要瞒过长安，那就得下些血本，再说了，寿儿这孩子本身就有隐疾，早些下去陪他娘也没什么…”
说到这儿，祖挺叹息道：
“可大行台不同意拿寿儿作伐啊，何况上次合州之变寿儿还立了功，齐国哪有白白让功臣枉送性命的道理…”
高延宗听到这儿，忍不住讥讽道：
“怎的？瞧你儿子没死成，莫非还觉得惋惜不成？”
“嘿嘿嘿…”
祖挺阴恻恻的笑道：
“吴王殿下也知道我祖挺乃是大行台眼中的罪臣，若将来老夫去后，祖家还想有所作为，那就须得让大行台时刻记着祖家曾经做出的牺牲啊…”
高延宗皱眉道：
“俨弟并非性情凉薄之人，你大可不必这般偏激。”
“将来的事谁说的清呢？大行台今年才十五岁啊！”
虽祖挺没把话说全，但高延宗知道老瞎子想表达的意思，人是会变的，他不敢赌。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高延宗悬着的心也就跟着放下了，祖家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操心，于是高延宗站起来准备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延宗回头又对祖挺说道：
“既然是诈死，便把你儿子藏好，稍后本王会亲自上奏，让你孙子袭爵萌荫。”
祖挺面露欣喜之色，朝高延宗遥遥一礼：
“谢吴王。”
另一边的潼关脚下，齐军的攻城之势已经行进到白热化，一直不苟言笑的斛律光眼角也罕见的透出了几分焦急。
虽然事先就知道潼关不好打，但斛律光也断然没想到周国士兵竟然敢抱着已经冲上城头的齐国士兵往下跳，双双摔死在城下，这份视死如归的精神就是他看了，也微微动容。
可距离高俨说的两日之期已经只剩下几个时辰了，若是再攻不下潼关，来自关内的周军就会源源不断的抵达潼关，到那时，就是想撤退都难。
“叫前面将士退下，投石机准备油弹！”
不到万不得已，斛律光是并不想使用油弹这一招的。
而所谓油弹，便是把装有猛火油的罐子当做石弹，专事用来轰击潼关的城门。
毕竟虽然其他地方是石块垒成的，但城门却是木质的，只要把城门烧了，那自然就能有法子攻进去。
可这样一来也会有麻烦，那就是若周国援军抵达，齐军即使占领潼关也无险可依，只能与人家白刃肉搏，斛律光还记得高俨把猛火油交给他时，还特意嘱咐了一句：
“如果实在守不住那便不守，一把火烧了潼关便是。”
斛律光对猛火油这玩意儿并不熟悉，毕竟先前他也没见过，但高俨既然说此物有效，那便肯定有效。
于是随着投石机接连不断的晃动，那些密封好的罐子便噼里啪啦的击打在潼关的外墙上。
“取火箭来！”
斛律光拉弓张弦，瞄着城门中心一箭射出！
呼哧！
转眼间，城门便燃起漫天火光，那些火苗随着四处流淌的液体不断的蔓延，最后几乎导致潼关整座外墙都陷入了火海。
这一刻斛律光惊呆了，包括那些退下来的射声军将士也给吓傻了。
这样旺盛的大火他们还是头一次见，有些不幸沾染上火油的周军下意识的想找同伴求救，却一不小心牵连了整座城头。
斛律光砸吧了一下嘴，喃喃道：
“他奶奶的，这潼关怕是要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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