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两人喝的尽兴,高俨趁机故作姿态,有意无意向宇文护再次提及有关司马消难一事,并隐晦的表达出希望宇文护能放其余官员一马。
可高俨虽然提及多次,却始终不肯说出对方姓名,这让宇文护非常恼火,他又何尝不想揪出隐藏在周国朝堂的奸细啊!
所以这会儿高俨再次谈及此事,宇文护铁了心要诈一诈高俨,尤其是见高俨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心中更是料定此时套话乃是绝佳时机,于是故作沉吟道:
“琅琊王既然始终不肯说出那人姓名,想必是有所顾忌,可老夫又何尝没有顾忌呢?”
“且无论此人身居何位,他既然能得你琅琊王看重,老夫身为周国大冢宰,就更加没有放他归国的理由,若是他日将此奸贼揪出,即便老夫有心放他一马,陛下也会将其千刀万剐以泄胸中愤恨啊!”
宇文护说着,还专门摊了摊手,作遗憾状:
“倘若此人在老夫身边还好说,老夫或可看在今日琅琊王好心提醒之情,将他送还于你,可如果是在长安,请恕老夫爱莫能助…”
高俨听罢,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他借着酒劲儿,将自己的心理活动完全暴露在宇文护跟前,给人看上去的感觉就像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说出口似的。
最终,高俨叹了口气,点头道:
“此人就在晋公身边。”
还没等宇文护回过神,高俨又继续道:
“实不相瞒,孤之所以肯答应与晋公会面,便是此人暗中传递情报,自然,晋公藏在高台下的那些刀斧手,孤其实一早就知晓…”
宇文护惊讶道:
“既然知晓,那为何还敢赴会??”
高俨目露真诚的说道:
“孤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啊。”
宇文护更加好奇:
“敢问一句,究竟是何理由能让你琅琊王以身犯险??”
高俨犹豫了一下,缓缓答道:
“理由有二。”
宇文护笑了一下,似不怎么信高俨的话,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愿闻其详。”
高俨叹道:
“这第一,便是孤曾当着齐国将士夸下海口,要带那些被俘的将士回国,若是孤未至,你们周人不肯移交俘虏,那孤威望受损,届时便宜的…也只是他人…”
这话宇文护相信,因为这次会面本身就建立在高俨不得不来的基础上,也是韦孝宽的阳谋,既然现在高俨坦然说出,宇文护也不与他绕弯子,直言不讳道:
“琅琊王说的他人,可是指的你们齐国文襄帝诸子?”
高俨目露震惊,指着宇文护颤声道:
“你怎知…”
见高俨没有否认,宇文护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非是老夫说你,既然你忌惮他们,为何还留着他们?老夫听说你还对高长恭高延宗兄弟委以重任,殊为不智啊。”
高俨苦笑道:
“孤可不愿一得势,便做出杀害族人的勾当,否则将来史书还不知如何编排孤呢。”
高俨字字坦然,不知不觉已经让宇文护深信不疑。
这老头竟然十分好心的替高俨分析起了局势,并且认为他应该尽快诛杀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比如先借助宗室力量扑灭斛律氏对齐国的影响力,然后再借助鲜卑武人打压宗室,杀了高延宗和高长恭,最后再提拔汉人官员与鲜卑武人对抗…
老头子说得唾沫星子飞溅,高俨却听得暗自冷笑连连,真要听你宇文护的,不出两年齐国保管大乱,那时你们北周东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孤岂会上你的恶当??
宇文护说了一会儿,大概是说累了,抓起酒盅又灌了自己一口,然后又问道:
“那么第二个使你琅琊王赴约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高俨道:
“特来救你晋公一命。”
“救老夫?救老夫对你琅琊王,对齐国有何好处??”
宇文护听罢,饶有兴趣的盯着高俨,认为他是在胡言乱语。
但高俨却是一次比一次真诚,直言不讳的说道:
“道理很简单,晋公不死,那么周国朝堂永远不可能一条心,这对我齐国有利。”
宇文护一怔,而后放声大笑,连眼泪花子都快给他笑出来了,他指着高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老夫原以为这世间有一个韦孝宽就够了,没想到你琅琊王也不逞多让,以阳谋对阳谋…”
宇文护笑了一阵儿,突然又收敛,换了一副冰冷的面孔:
“如果老夫这趟回去杀了皇帝呢?”
高俨答非所问:
“你家那老三性子冲动,当不了皇帝。”
宇文护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三郎暴躁易怒,的确不配坐上那个位置。”
“所以你不会杀宇文邕,你大概会使些手段告诉他周国究竟是谁说了算。”
高俨一动不动的盯着宇文护。
“不错。”
宇文护微笑道:
“老夫的确是有这个打算…但…”
“但老夫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宇文护又大笑了起来,他拎起酒坛,主动给高俨倒了一碗,笑眯眯的说道:
“老夫今日不杀你,理由类似。”
高俨也跟着微微一笑:
“那这是不是代表今夜你我可真正的一醉方休?”
宇文护颔首举杯:
“饮甚!”
高俨同样还之以礼:
“同醉!”
就这样,两个都不愿意杀死对方的人开始放下戒备谈天说地,举杯狂饮。
翌日天亮,一直守候在远处的双方官员惊奇的发现高俨和宇文护二人互相抱着呼呼大睡。
宇文会与高绰见状连忙冲上去将二人分开,却无论如何也叫不醒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二人。
双方只得各自带着人返回。
只是齐国这边前脚刚走,周人那边便传来潼关的警讯,可宇文护深醉不醒,无法主持军务,无奈之下,杨素只得亲自带兵赶往潼关支援,并且还请宇文会率军追击高俨,定要将其留下!
而齐国这边也早有准备,宇文会纵马狂奔三十余里,好不容易撵上了高俨,正当他准备下令攻击时,却发现落入了齐军早已埋伏好的包围圈,最终被高绰生擒活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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