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北风萧瑟, 才近中午，但天色鸦青、浓云压顶, 有要落雪的意思。
宁书达背靠铁门站着等车, 猛不防让一阵风吹得迷了眼，转身看见江越凌从他身后出来, 再走两步停住了，长及膝盖的黑色大衣同样在风中扬起衣摆，两人离得不远不近, 宁书达只管低头, 把手插进羽绒服的大兜里。
过了会儿，江越凌迈步到他面前，伸手给他带起带着大毛领的风帽：“我车在这儿, 先送你。”
宁书达说：“你不是听见了吗？我家有人来接。”
江越凌道：“天冷, 别等了。”
他又凑近, 呼吸扑在宁书达脸上, 这才给察觉到酒气。
“你喝醉了。”
江越凌捏着他一截腕子, 拇指在腕骨上来回摩挲：“没醉。我送你, 嗯？”
这就觉得江越凌服软了，宁书达轻踹了脚脚下的青砖：“也行。”
他上了江越凌的车, 给家里司机打电话：“叔叔，别来了，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嗯, 我知道, 我跟我姑说。”
“行, 你告诉我爷爷。”
电话打完，江越凌还直勾勾地看着他，灼热的眼神不需要多么用力就足够深刻，宁书达的巴掌轻轻落在他脸上，推开了，命令道：“别看。”
刚被松开的手立刻就又被攥住了，江越凌声音压得低低的：“怎么别人都能看，就我不能看？”
宁书达本不高兴理他，恨他，也怕他。
“人家都夸你，懂礼貌、脾气好，怎么到我这儿，”江越凌使的劲儿不小，至少对细皮嫩肉的宁书达来说是这样，他退一点都疼，只好老老实实被拽到了身边，对上那双眼，“怎么到我这儿，就没规矩。”
“因为讨厌你。”
“讨厌我，一听见我回来就跑过来，嗯？”江越凌不是在问他的语气，反像已然很笃定，“来了又不找我，坐那儿喝醉了，叫我提心吊胆。”
宁书达觉得自己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根本不是！谁去找你？你不要脸！”
“听，明明对谁都有个笑脸，对着我，就只会骂人。”
先前宁书达自己说他醉了，但宁书达心里却也本能觉得江越凌怎么会醉？这人一脸凶相、坏事做尽，在几家里名声是最另类的，连家里奶奶都曾明白嘱咐过，宁家和傅家是要来往，但不许宁书达跟江越凌走太近。
可此刻又实在觉得他是醉了的，不然不会这样句句纠缠，太不江越凌。
“我奶奶说了，不许我跟你走太近。”
平常两家人到一起，大人聊大人的，小孩子们就另聚一圈，傅家大哥已经自立门户，家里一个老二傅闻远比宁书达大几岁，其实也不算小孩，所以从小到大，不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宁书达去了傅家大都百无聊赖，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这是明眼人都知道事情，宁家老太太也因着心疼宁书达，不太愿意为了人情世故让他太没趣，所以不强求他每次都跟着，是宁书达懂事，回回不落，傅家老太太还因为这个夸他好多次。
“那你奶奶知不知道，以前你每回过来，都在我房里？”江越凌彻底不要脸了，侧身过去，拿胸膛和手臂锁住了宁书达。
宁书达这时候没那么怕，扬着脖子：“什么时候？我忘了。”
江越凌垂眼深深看他，眉心微蹙，冷淡的一张脸上好似露着可怜。
宁书达本不愿意那么容易理他，可这人的情绪稍微出来一点，他就怪异地忍受不了。明明这人比谁都凶，更不可能有可怜的样子。
江越凌从懂点事开始就这样，话不多、独来独往，不苟言笑的，小孩都怕他，大人夸他持重，没人觉得他需要管教，几乎没人知道，他曾经在傅家的阁楼找到了过年刚满六岁、迷路哭泣的宁书达，在正月初一那天给他折了一整个下午的纸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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