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加班的话，白天就要抓紧一切时间了。截止日就在下周日，还有两周，现在才画出图纸，进度太慢了。
进了画室，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开工了。
反复确定完模型的尺寸形状，他回忆着荀落霁的演示，着手行动起来。
实际情况比预想的麻烦得多。
烧烤店的竹签大多质量一般，贝达练仔细地挑出弯曲的和有烧焦痕迹的次品放到一边，从剩下的一把中抽出几根，按照图纸预设的尺寸用铅笔画下浅浅的灰色痕迹。每一根都要准确测量，细细打磨。磨到最后几根，他的指尖早就变得血红。
比处理竹签更费力的，是布局。因为间隙不同，考虑到签子本身的宽度，如何排布成了**烦。
贝达练写写画画，签子搭了又拆，可算是赶在晚自习之前完成了第一层。
这层沿用荀落霁的思路，由横纵交叉的竹签织成，间隔等比扩大，由空到密，像一张坚固的网铺天盖地而来，压抑非常。
习惯性地掏出手机选了最好看的角度拍了照，贝达练顺手点了发送，选择发送人时，手指悬在“有发哥”的小企鹅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最终还是取消了，却没舍得删掉图片。
擦掉满脸的汗，收拾好工具，打扫完画室，贝达练关了灯走出建筑楼，迎着暮色眯起眼睛。有一个人倚在墙边，静静地注视着他。
世界突然安静。
贝达练听到自己喧嚣的心跳，视线对上那清澈的眼神，身体不受控制地靠近。一步、两步......在离那人一米远处站定，艰难地找回声音，“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荀落霁走在长长的河堤上，正午的烈阳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知道刚刚那场火发的毫无道理，都是自己在胡搅蛮缠。满腔怒火不由分说地发泄到贝达练头上，小孩一定恨死自己了吧。
明明是他提出来的奖励，是他步步逼迫一定要一等奖，现在又在假惺惺地心疼难受，这算什么？当女表子又立牌坊？
真贱。
朝河对岸望去，几只水鸟立在岸边，互相梳洗羽毛，姿态亲昵，羡煞旁人。荷叶早已枯萎，堕入水中，只有几根杆子冒出水面，一片荒芜清冷。
不知不觉间深秋将至。
这一通邪火发的，贝达练一定不想再理他了。荀落霁眼眸低垂，他的暗恋算是到头了吧。以单方面辱骂结尾，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双方互换位置了而已。
心里的侥幸荡然无存，淤泥上泛，他被淹没在滚滚浪潮中，闭上眼，放弃挣扎。
恶心的人，活该沉底。
电话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下沉。
“老王？”荀落霁皱眉，没算错的话他那里应该是早上4点吧，是为了贝达练吗？
“喂，有发，我问你个事啊。小练最近有和谁走的特别近吗?”
“我不知道。”荀落霁照实回答，语气有点僵硬。仔细想来，他和贝达练，确实不太熟。
“好吧。唉，我和你说，这小子肯定有对象了，刚刚给我打电话还死活不承认。”
荀落霁的手不住地颤抖，声音不稳，“是吗”
“肯定是。你知道吗，他在电话里头说什么自己熬夜是为了人家说拿奖有奖励，结果人家知道了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还委屈得不行。 要我说这小子就是欠打，不喜欢他谁有空管他熬了几个夜啊。呵呵。”
手渐渐收紧，几乎要在手机上勒出痕迹，指骨因用力而泛白，一如他的脸色。荀落霁的脸色在红白之间反复横跳，霎是复杂。
“你要是碰到他，替我好好骂他两句。顺便转告他，要是喜欢人家就别犹豫赶紧的，要是不喜欢也别拖泥带水，好好处理干净。”王贝贝打了个哈欠，说了拜拜后挂掉电话，抱着手站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无边夜色，神情是少见的严肃冷硬。月光洒进屋子，给一切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芒。
一双手从背后突袭，环在他腰上，天然卷的棕色脑袋搭在他的颈窝，还在轻轻地蹭来蹭去。“送走一个还有一个，你可真忙。”
“去去去，”王贝贝笑着抬起手肘轻轻怼了一把身后人，从他怀里挣脱，伸了个懒腰，“走吧，睡觉。”
荀落霁反复咀嚼着王贝贝的话，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老王刚刚那番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他既然知道自己的心思，为什么还让自己转告贝达练那些话？
贝达练他是不是也知道了自己喜欢他？他会接受这种畸形的感情吗，肯定会觉得恶心吧。
长长的河堤终于到了尽头，荀落霁无路可走，只能原路返回。随手薅了一把地上的狗尾巴草，“去，不去，去，不去......”
最后一根，“去”。
回教工宿舍洗好澡，荀落霁带着一身水汽坐在桌边，拆开一瓶乳液，照着说明书仔细涂抹起来。他以前从来不用这种东西，现在也不习惯，买来后就没用过，这还是第一次。
选了一身正装，他立在厕所半身镜前，久违地看到一点名为“生活气”的东西。
现在的他，就像个准备表白的毛头小子。抱着必死的决心那种。
只有说出口了，才能真正放下。
今天，说什么也要和贝达练摊牌。一刀两断也好，老死不相往来也好，大不了再被开除一次，他都要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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