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是个人类一样的在和我说话。”不知为何，阿比盖尔的心中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人类是会呼吸、会说话，会有喜怒哀乐，会感到孤独和寂寞的。有血有肉的才算是人类。她原本以为卡萨诺蒂瓦子爵不是那样的——或者说，里维拉让她以为，她不是那样的存在。
阿比盖尔对她接近于“人类”的那一部分产生了兴趣。因为那或许也正是她在自己身上寻找、却遍寻不获的东西——
但子爵并未让她如愿。她举起食指，轻轻地抵在唇上：“我很抱歉，但这是个秘密，阿比盖尔。我知道你一向守口如瓶，但秘密就是秘密——那是开口不能言的、终将成为白骨的腐尸。”
“如果不学会掌控它，那么爱终究是毒蛇和猛兽，终有一天会把你噬咬得面目全非。”她断定她不能理解。于是，从喉咙深处，她发出了风声般幽暗的叹息，“——但，唉……这不是对你的忠告，我亲爱的小公主。我说的太多了。或许我应该祝你好运，但你知道这不会那么容易。再见了，阿比盖尔……”
子爵轻声呢喃着与她擦身而过。
“你要去哪？”她转过头大喊。
“寻仇。一桩小小的私事，无关乎你的主人。”
子爵头也不回地留下这句话，飘然离去。
里维拉左手端着烟斗。她瞪着他，等他开口说话。
看样子，她的耐心快要到极限了。
这已经是阿隆索第三十一次抬起头盯着他又低下头沉思了。他又一次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第三十二次。自从说完里维拉拜托的那件事，阿隆索就立刻陷入了沉默，盯着她看的眼神也十分微妙。
如果里维拉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一种……沉痛的叹息之情。她但愿她看错了。
“……干嘛？”
里维拉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终于忍不住了。
阿隆索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卡萨诺蒂瓦家的小少爷？”
“……”
里维拉震惊了，以至于好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但八卦心大起的船长毫不犹豫地误解了她的沉默：“别，我知道你要说‘我不是我没有’，但别急着否认，我知道你有意思。”
“……我没有。”里维拉恶狠狠地皱起眉头。
“你有。”
“……你在搞什么鬼，你这——”
“你有。”
“……怎么可能，难道你这家伙的脑子也像块被海水泡烂的石头一样长满了绿油油的裙带菜吗——”
“你就有。”
“……”
“噢，你不说话了。你看，这不就是正中靶心——”
里维拉一把掏出了她的爱枪。火力猛、准头好、一发入魂。燧发枪什么的，最适合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但出人意料的是，胡安·阿隆索比她更快——人们都说他是个名声在外的神枪手。他以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几乎在同一时间和里维拉一起拔出了枪、瞄准对方。他们把手指放在扳机上，但谁都不敢动一下。
“嘿，省省吧小子，你看起来简直像个丢了王冠的暴君。一言不合就开枪可不是好习惯，你得改改。”
这场无果的对峙以阿隆索笑呵呵地先收起枪而告终。在友好的气氛中，他和和气气地把里维拉手中的枪杆子按了下去。
“……我，没，有。你这混蛋——”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一颗铁蒺藜一样，恶狠狠、冷冰冰地从她嘴里蹦出来。她气得面容扭曲，眼睛里火星四溅。
“你了解卡萨诺蒂瓦子爵什么！你这混账家伙——她就是个骗子、无赖、杀人犯，无耻之徒、跳梁小丑、该死的罪人，一团渣滓！”她破口大骂，“比起她，住在地狱里的魔鬼就是一群老实温驯的小可爱。她就是个混蛋，没有谁不恨她——没有谁不应该恨她，但没有谁能比我更恨她——”
阿隆索赶紧示意她冷静。但在卡萨诺蒂瓦子爵的问题上，她从来都没有冷静过——从来没有。
“当邪恶足够迷人的时候，里维拉，”他告诉她，“它是可以颠倒众生的。”
里维拉盯着他，紧抿着嘴唇。
“卡萨诺蒂瓦家的小少爷是个——呃，非要把人分成好坏两种的话，他是个迷人的反派，在小孩子中的欢迎度不亚于蜂蜜和蛋糕，也就比我没有魅力那么一小点点吧。”阿隆索咧开嘴，露出了一排金灿灿的牙齿，“至于你，你算是那种最不招人喜欢的——”
“我没必要非要招人喜欢。”里维拉阴沉着脸说，“和一群装腔作势的蠢货厮混、虚情假意费劲心思地讨好他们，子爵这种人管那叫作‘社交活动’。别开玩笑了，什么贵族的娱乐——上流社会？不过是一群自命不凡的野生动物装作开化的文明人——哼，令人作呕！我和她那种人不一样。嫉妒、鄙夷、中伤，哈，这些无能者的特权——我什么时候害怕过遭人记恨、受人非难？！有人把我投进牢里，我也照样爬了出来，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哼，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伎俩，伤不了我一丝一毫。”
“唔，你的愤世嫉俗有时候惹人喜欢，但大部分时候都很烦人。”阿隆索毫不客气地评论，“还有，我不是想说这个——”
“你如果想对我说教，那还是省省吧。”里维拉也恶声恶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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