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子爵略微地错愕。她盯着他脱下手套，诚恳地向她伸出手——反倒弄得子爵不知如何是好了。
“您可真是个奇怪的人。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有碰到过您这样的人！”
她嘟哝着，敷衍似的握了握他的手。就这样，他们都拥有了生平的第一个朋友。
然后子爵起身为他们斟了两杯葡萄酒。
“为这一天而庆祝！”
他们碰了杯，各自呷着酒。
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就是你我相称，因为倘若是管一个亲密的朋友唤作“您”的话，未免也太生分了些。这段心照不宣的友谊会持续很久，直到他们不得不和彼此分开，并且在此后的岁月里再不相见。
“刚刚你提到的，你似乎正着手收集科西尼亚的情报。那么就让我来说一些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事实吧——这两天科西尼亚的杜蒙勋爵已经到了帕萨洛特，正准备和教皇进行谈判，你知道的吧？”
“准确的来说，我想他们已经谈完了。”子爵纠正说，“并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之前应该已经达成了某些协定。”
“哦，很好，这是眼下正在发生的事，你的线人是如此的即时——”
“为此我们付出了一些代价。”
子爵垂下眼眸。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移向门口，那道虚掩的门缝和门后的黑暗向她冷漠地回望。
“……我很抱歉。但你知道，这不可避免。”莱昂把酒杯送到唇边，又喝了一小口，“你对美酒的品味也着实令我钦佩，但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据我得到的情报，杜蒙勋爵和教廷方面的动作显然引起了那位科鲁兹将军的不安，为此，至少在表面上，他决定与曾经的老对手杜蒙达成和解。这次杜蒙来到帕萨洛特，科鲁兹的人想必也有跟来；至于科鲁兹，他当然不可能离开科西尼亚，现在他正在那里忙着铲除异己呢。和杜蒙联手想必让他实力大增，许多曾经他不敢动的人物，如今对他来说都不再是什么阻碍。但我想他们的合作不会止步于此，就像他们的野心是永无止境的——所谓共和国，唉，如今还不是这些当权者股掌之上的玩物罢了。我猜他们正在密谋着和平地瓜分科西尼亚，为此，他们大概都做了些让步，尽管大都不痛不痒。但迟早，他们会再一次兵戎相向。”
“噢，这可真是非常有意思。请你继续说。”
“譬如说，根据我得到的情报，科鲁兹将军最近清洗了不少与他政见不合的高层军官。他们大都是以各种捏造的罪名的被投进了监牢，有些人疯了，还有的自杀了——但我也听说有一个中校逃了出去，真是不可思议，不是吗？他好像原本是杜蒙派系的人，却被杜蒙给放弃了，作为他与科鲁兹合作的筹码之一，这个人被交给了科鲁兹处置。但我也听到传言，说他原本就是科鲁兹派去杜蒙方面的间谍——无论如何，现在他们都一致认为他不再应该存在了。这样的家伙还有很多，我数不过来。”
“那个中校，他叫什么名字？”子爵突然发问。
“莫拉莱斯。他在科西尼亚很有名，人们叫他猎鹰。”
“哦，是吗。”子爵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但一个出逃的军官又能怎样呢？请你继续吧。”
“再还有，我必须和你说——就像我们所做的那样，科西尼亚人也在努力地刺探着我们呢。我知道科西尼亚军方的情报网络是由一对兄弟掌握的，他们被叫做‘鬣狗’。以往他们都更偏向于杜蒙的派系。对于他们，我的了解也十分有限，或许更深入的接触能带来更多有用的情报，但他们几乎就和教皇一样棘手，我的密探无法接近他们。”
“哦？竟然有这样的事，我从前还不知道呢。或许……”她慢条斯理地斟酌着，好像只是看着酒杯中荡漾的液体出神，“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和他们亲自接触一下。你刚刚说他们是兄弟？我打赌是一对孪生兄弟……”
“无论如何，感谢你给我带来这些宝贵的情报，莱昂。作为回礼，”子爵在两人喝空的高脚杯里又斟上一些，“我想向你透露一些有关教皇的机密，譬如说——教皇陛下现在正在招兵买马的消息。之前他从我们这里订购了十七万零五百银特纳的军火，你知道吗？”
骑士皱起眉头。原本已经贴近唇边的酒杯在空中逗留了片刻，最后又被放回到了茶几上。先是不着痕迹的惊讶，他的表情继而又变得出乎寻常的严肃。
“这确实是一个重大的消息。”最后他谨慎地评论道。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你或许以为教皇与巴贝罗大公抗衡，又计划用科西尼亚牵制大公，只是妄图**自己在公国的威势。但是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吗？不，像教皇这样的人，他的野心绝不会如此简单。让我来告诉你吧，他真正想要的是属于他自己的领土、他的军队、他的人民，他想要由他一个统治的独立国家，即为‘教国’。”
听完她的这些话，骑士莱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子爵盯着他，突然向前倾身，伸出手在他的眉间轻点了一下。在那位忧心忡忡的骑士惊诧的注视下，她若无其事地解释道：“你的眉头快要皱成M字了哟，我亲爱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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