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抱歉，先生。我恐怕教皇今天没办法接见您。”
神甫不得不小跑起来，过分厚重的修士袍让他很难跟上大步行走的里维拉。众人对他们纷纷侧目，但里维拉却对此置若罔闻。她看起来不像是个前来礼拜的信众，事实上，她几乎算是破门而入，她绕过了圣坛，直接冲进教堂内部，主持礼拜的神甫拦不住她，只好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
最后里维拉终于肯停下的时候，神甫擦去满头大汗，发现再经过一条拱廊，他们就要到教皇宫了。
神甫急着要说什么，但里维拉不容置疑地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麻烦你通报给教皇的内侍，就说我是普奇利亚的格莱德·萨尔瓦托，前来履行我和教皇的某个约定，如果他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的话。”
神甫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地说：“教皇的內侍交代过我们，这……”
里维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快、去。”
那位可怜的老实人再也不敢犹豫，落荒而逃似的向教皇宫的方向小跑着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教皇的内侍出现了。一个看起来虔诚、干练的年轻人，紧绷着额头，让自己显得更加有威严。里维拉冷冷地打量着他，但对方没有企图躲避的意思，这不多见。他使了个眼色，遣走了在一旁唯唯诺诺的神甫。
“请跟我来。”
他带领着里维拉通过侍卫把守的门廊，宫殿里空阔而寂静，只有他们脚步的回声、飞舞在阳光中的尘埃。一道尖拱在他们身后投下深深的阴影。内侍领着他穿过教皇的礼拜堂，走上一段陡峭的楼梯。里维拉身旁是裸露的、粗糙的岩壁，她知道这个地方未经修缮，还保持着它在几个世纪以前的样子，那时候这里还不是教皇的行宫，而是教徒骑士的堡垒。现在的教皇只有在神圣节的时候会回到这里小住几天，大部分时候它冷清、寂寞、仿佛游荡着幽灵。
不过，现在也没差就是了。他们拾级而上，来到二楼的走廊。这里有像迷宫中一样的无数不知名的门，里维拉的领路人用一串巨大的钥匙打开了其中一扇。看得出来，这里是教皇的私人会客室。里维拉在长凳上坐下。她环视四周，房间的四壁被一片巨大的书柜围了起来，书柜的每一个缝隙都被大部头的神学书籍和羊皮古卷填满，它们几乎和这座建筑一样古老。
“请稍等，我去通知教皇。”
但愿教皇本人不要像这间老古董屋子一样令人乏味，里维拉无不讥讽地想道。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事实证明里维拉多虑了，教皇和传言所说的一样不好对付——至少看起来就很不好对付。尼古拉斯七世穿着他低调的便服，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圆帽；他拥有一张干净、虔诚、保养很好的中年人的脸，额头饱满、颧骨高耸，皮肤就像淡粉色的蜡纸；但他脸上的神情仿佛来自某副缺乏透视的宗教画。他威严地扫了里维拉一眼，后者起身向他行礼。教皇点了点头，他们各自坐下。教皇专用的座椅更大也更气派，他从来都是高人一等，但——或许就像他本人说的那样，他永远是神的仆从，又或者这根本是他的自谦。
“恕我冒昧打扰，教皇陛下。我是来亲自和您谈谈的，关于您上个月向我提起的订单的事情。”
教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还是那种让人感觉被看穿、被一点一点剖开、被一丝不苟地检视着每一块皮肉和每一簇血脉的眼神。有一瞬间里维拉觉得他什么都看到了，看到了她的目的、每一句花言巧语背后的不怀好意，甚至她灵魂深处被憎恨扭曲的狂热和欲望。
不过，别傻了。她在心里嘲笑了自己刚刚的想法。他在虚张声势，等着里维拉因迷惑而恐惧，主动暴露自己，然后向他屈服、向他忏悔——她在子爵身上见识过这一套，这对她没那么奏效。并且，这样不明智的冒犯惹怒了她。
这自以为是的老神棍、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比卡萨诺蒂瓦子爵还令人作呕一百倍。她在心里咒骂他，但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让它不会流露在脸上。她无法强迫自己笑脸迎人，因为那是子爵惯用的伎俩，而她厌恶她的作风，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更何况，违心的笑容在她看来与献媚无异，这对她来说难以容忍。于是她保持面无表情，令她显得冷静而不容侵犯。
“哦，格莱德先生，我想起来了。”
教皇抚摩着下颌，不紧不慢地说：“我确实曾向你致函，并且要求你务必对此保密。那么我想你此行就是来履行这个约定的。但是且慢，我们还是不要如此着急。就像你知道的，我不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应对一个可能的敌人，同样你也知道我最大的威胁来源——巴贝罗公，不是吗？”
里维拉略微点头。
“我听说你在帕萨洛特得到了伯爵的头衔。这也是巴贝罗公赏赐给你的吗，格莱德先生？”
“您误会了，教皇陛下。我必须得说，这是我用私人财产换取的合法爵位，但您知道，只有得到那位大公的肯首它才显得完全合理，这是我结交他的首要原因。不过，尽管这或许会冒犯到您，但您得知道，我是一个商人，我始终忠于利益，以及给予我最大利益的主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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