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离的嘴角，还留着上翘的弧度。
秦池注视着让离。白衣道士虽是让离身外化身，却少了神意。秦池之前从未看破白衣道士只是顶着让离身份的化身，那秦池一直觉得，与白衣道士相见，并非与那个自己思念的让离相见。秦池出剑偷袭士嘱龙，就是想还让离以自由，再见一见，那个意气风发的让离。
然而现在，重逢即是永别。
大苦无声。
幽寂之中，秦池却听见申城城门若有若无的哀乐。
乐正扶身为罪魁祸首，却以哀乐凭吊让离，在秦池看来，简直是嘲讽。
“唱你妈唱，”秦池扭头朝向申城城门的方向，面容狰狞，“轮得到你来哭丧！”
怒意挣脱了秦池躯壳的约束，化为黑光，直冲申城城门。
乐正扶听见了秦池的心音，以这一次涨潮声的威势判断，自己再无幸理。
乐正扶停止抚琴，望着遍体黑焰，自天上俯冲而来的阴神。
阴神自有障眼之法，于是在行人眼中，站在那里，尚未拨弄几下琴弦便停止的中年人望了望天，莫名闭上了他的眼睛。
这样的结局却也不错。乐正扶想，弃国弃家，当有此报。
阴神硬生生在空中刹住身形，乐正扶也睁开眼睛，望向洗骨观所在洞天的大致方向。
乐正扶面上满是惊疑，心音已寂，怎会再鸣？到底是何等执念，才能拨响已断之心弦，又是何等牵挂，才能为已死之人指引归途？
阴神盯着乐正扶，不忿不甘，但终于回观而去。
“当年那既不能拿来吃，又不能拿来用的让离，却是有本事了，真让人始料未及。”
乐正扶斜视着广棹宗主，面色古怪。
“看我干什么，这又不是我说的，左相说的。”广棹宗主用绿玉杖一敲乐正扶，直接敲得乐正扶眼冒金星，“走了，回乌乡去。”
林朗坐在那张槐木桌前，逗弄着纸人。分明希仁矣应该交给了他关于仙株的任务，他却一直待在林家之内。
“圣人原来也会看错呀。”知道纸人不会出卖自己，林朗话语便也大胆，“什么‘大不了就是第二个士嘱龙’，士嘱龙在大乘境的时候，怕也不能挣破轮回，暂时自死还生吧。”
林朗顺应纸人的请求，屈指弹了一下它的头，看着它翻了一串跟斗，再在桌子边缘伸手接住纸人，“我算明白秦道长怎么看不上我了，我不如让离之处，多矣。”
让离头一偏，像是睡觉时突然惊醒。
“池儿，我是睡过去了？”让离发现，秦池已经面朝着自己，“你这是，想趁机在我脸上鬼画符？”
“是啊，你要不醒，我就画了。”秦池抿了抿嘴。
让离又笑起来，注视着秦池的时候，他的嘴角好像就放不平，“还是那么任性。我刚才忘记跟你说了，你别跟来。”
秦池默不作声，让离看着秦池，眼神中却也没有催促迫使之意。
“好。”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让离笑道，“等我下去，我就帮你告诉三姨，她的池儿，已经是个有出息的人了。”
声音逐渐渺茫，让离逐渐向前倒去，最终头埋在秦池胸口。
秦池抱着让离，仰着头，咬着牙。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我生来，便是恬不知耻的骗子，投机取巧的窃贼。
秦池轻轻找到让离的双手，将自己的双手与其十指交扣，而后闭眼。
梨子，我最后一次骗你，你就像以往那样，原谅我吧。
一条小巷，少年道士正拉着面容尚显稚嫩的秦池狂奔。
秦池猛然一挣，将手从少年道士，即与秦池初遇的让离手中抽出来，朝着小巷另一侧跑去。
少年让离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明明救了这人，这人为何连半句感谢都没有，还如避蛇蝎地离开了自己。摇了摇头，少年让离放慢脚步，继续向原本的方向迈步，与秦池背道而行。
让离没有回过头，因而也不知道，到了小巷拐角处的秦池已经立定，怔怔看着自己的背影。
秦池身后，一名妇人出现，看不见她的脸，秦池却知道她是谁。
“三姨，这果然是幻觉吧？”秦池被妇人伸手揉了揉头，依然注视着让离，“我要是真像这样做，梨子大概会活得很好吧。”
秦池已然涕泪满面，泣不成声，“我好难过，好难过啊。”
是啊，一切的一切，都是不该开始的啊。
是我厚颜无耻地在接近你，你的身边，本就从来没有需要我。
如果我们不曾遇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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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番外将有池离专属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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