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姐姐，原来平哥哥真的给你留了这么块木牌啊，以前我们都没注意到，它居然就挂在房檐下面。”
“和姐姐，平哥哥凯旋归来，要是看见你还把他的木牌珍藏着，肯定会很高兴的。”
珍藏？挂在屋檐下也叫珍藏吗？就不怕这木牌丢了？隋半陵心想。
被称为和姐姐的女子将木牌轻轻翻转，看了看木牌上的剑痕。这一转给了隋半陵观察她的机会。
女子容颜未改，隋半陵倒不意外，毕竟他见过女子修行时的景象，在幻境中时间流逝速度变快的影响下，女子的修行甚至给隋半陵一种天地相应的夸张感觉。让隋半陵未曾想到的是，女子现在身穿红衣，面有淡妆。那红衣，分明是嫁衣。
和犹豫了一下，将木牌上的细绳轻轻系在右手手腕上，使有字的一面朝着手掌所在一侧，然后提起尚未点燃其中蜡烛的灯笼，“我出城了，你们把木梯搬回去，然后就先回去吧。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你们别等，早点休息。”
“得令。”两个小姑娘学着士兵那样拱手作答，然后嘻嘻哈哈地跑到木梯边上，开始搬动木梯。和看着搬梯子都要打打闹闹的两个小姑娘，不禁莞尔。
和收敛笑容，转身离开，在深宫中穿梭。
和出宫之时，天色已然昏暗，雪小了些，但还在下。和在宫门前驻足，捻指生火，将灯笼中的蜡烛点燃，而后继续提着灯笼前行。
夜幕逐渐落下，城中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风雪以及女子行走的声音。隋半陵只能看见木牌前灯笼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很快便觉得没了趣味。
刚才有个小姑娘说“凯旋归来”，隋半陵开始了自己的冷静分析，那么在自己这块木板上留字的那个所谓的平哥哥应该是出征而去，十年不返。那就难怪女子醒来后，选择的是将自己这块木牌悬挂于屋檐下近十年。
不论那英气男子是否提前告诉过女子他要出征，在临行的最后一日他都未将女子呼醒，郑重道别。女子这样做，或多或少有一些赌气的因素在里面吧？隋半陵这样想。
灯笼照亮的前方，一道巨门缓缓打开。和走过巨门，隋半陵注意到，通过木牌所能看见的地面由尚未被雪完全覆盖的石板换成了完全被雪覆盖的泥土，这是出城了？
和将手中灯笼举高，顺带着也让木牌获得了更好的视角。
隋半陵看见，漫天烟雾与飞雪之间，稍远处有一团红光。
随着和走近那团红光，隋半陵才明白自己所看见的是什么：许多女子提着灯笼，身着嫁衣，在城外雪地中默立。
和走到了最前方，此处立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根据隋半陵的了解，这位妇人即是深宫之主。
和与妇人对视一眼以作示意，两人谁都未曾说话。
烟雾飞雪中传来了一声嘶吼，众女子精神一振，翘首以盼。
率先从雾中浮现的是一条麒麟，其上载着一人。紧随麒麟身后，则是一条黄龙，其断了一角，身躯上也残留着明显的伤痕，雪花落在那些伤痕上，甚至会激起黑烟。
麒麟黄龙之后，诸多异兽破雪而来。异兽背上驮着各自的主人，那些尚且披着甲胄的士卒有些勉强坐着，有些则完全趴在异兽身上。
倒伏在异兽背上的士卒，有些是因十年征战后终于可以松懈而进入了沉睡，有些则已长眠。
诸多异兽之中，唯有黄龙背上空空荡荡。
和看见黄龙之时，身子便止不住地抖动起来。
和总算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咬着嘴唇，将灯笼高高举起，举到了麒麟主人的面前。
麒麟主人看着自己未能过门的儿媳，神情沉痛，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和手中灯笼滚落于地，蜡烛的火焰将外罩焚烧殆尽。和伸出双手，止住了想要上来劝慰的众人。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将自己的腰带一松，脱了身上最外面的这件红衣。
和身后的那些女子，她们中有些人的丈夫或者未婚夫活了下来，但是她们对视了一眼，也选择去松自己的腰带。
和身上的红衣尚在飘落之时，隋半陵便觉得借木牌所观察到的景象一阵天旋地转，同时听见了麒麟主人“和儿！”的惊叫声。
木牌在空中旋转，有字的一面在此期间朝向了众女，隋半陵看见了一幅画面。
众女子面容哀戚，身着缟素。她们立在刚刚褪下的红衣边，如同立身于征夫们的鲜血旁。
隋半陵突然明白，为什么和虽然身着嫁衣，却只化了淡妆。
和不知道，她等来的会是梦里人，还是河边骨。
木牌落在雪地中，未曾发出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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