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瞬间静寂无声，随着人流的窜动和那成片的火光，连玉这才看清趴在洞边的人，一身白衣哪里还有一点翩翩公子的样子，在火光的映射下，云月整个身体都呈现暗红血色，唯有那随着清风微微滑落在两侧的头发，柔软细腻，却是如银光般散落开来。
云月的整个世界从五彩斑斓极速尽褪，世间万物在他身侧仿佛静止了一般，乃至万里荒芜分化成黑白二色，再从黑白交错之中染上大片大片的灰。
再最后整个人的眼前都是湿漉漉的血红，他抠着刺骨的冰，任由手指冻的僵硬毫无知觉，这冰是他触到黑洞边缘之时抓到的，摸一下通体生寒，似乎骨头都要冻碎，而他的阿棠，刚刚就是从这里掉了下去，就此沉睡在这万丈深渊之下。
这一切快的令云月措手不及，来不及再喊一声，来不及再拥抱一下，身上的体温快速流失，云月失魂落魄麻木迟钝，仿佛所有感官在此刻通通消失不见。身后人影绰绰，往来复去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将头扣倒在地上，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满脸血泪全部冻成了凝固的冰霜。
云月伸出手在虚空中感触那冰冷刺骨的寒意，破开的黑洞很快也随着周围亮堂的火把照耀消失不见，天色暗沉死寂，卷起的狂风似乎要将灰褐色的苍穹拽进地上，拖进深不见底的泥潭。
连玉满目悲痛，唇角张了又张才敢伸出一只手过去，那手落在云月冰冷颤抖的肩上捻起一缕长发，口中弥漫的全是苦涩，“风亦棠当真对你如此重要？能让你....白了头发。”
云月双眼空洞无神，风卷起那满头的银灰色头发，遮住哀寂和刻在骨髓里的疼痛，他愣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捻起肩头的一缕银色发丝，怔怔看了一眼低沉道：“我还以为下雪了。”
连玉眼眶憋的酸胀疼痛，身处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哪里来的雪呢？他想放声大喊，甚至想动手将云月狠狠打醒，却在瞥见他满头铺下的银白色时，满腹委屈都咽回了肚子里。恨极怒极，心痛至极，却不知该去朝谁发泄。
云月本该是清明灌顶的脑子里却沉入深潭淤泥，再渐渐搅和成一团泥浆，泥浆糊住了他的眼，也糊住了他的心，叫他觉得自己一直坚守的东西通通都是错的，守的正义，守的人心，守的一隅黑白。
传言当日在缘聚山山洞里的其他仙门世家的弟子除了云月和连云庄的弟子，皆被那魔化的妖蛛弑杀，尸横遍地，不甘不愿，死不瞑目。
事实真相却是，这些人通通都是死于云月的剑下。连玉想笑又想放声痛哭，兜兜转转，因果轮回，他在无尽的黑夜中窥不见光明，走不出迷路，这是他和云月此生都逃脱不了的，名唤风亦棠的劫。
嚣张狠毒的少年郎，终于不再是一团捉摸不定游移在天地之外的墨色，终是令他二人，一个恨不得杀之痛快，一个甘愿染上尘埃。
待云月哭累得昏过去之后，连玉才将他从地上轻轻捞起来，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踩在昏暗无光的黑暗之中，向着洞口走去。
傅子博和一众小辈刚刚到场就愣住，山洞之中弥漫着厮杀之后的血腥气，隔着火光隐约可见横七竖八的尸体，还可窥见当时厮杀时的惨烈景象。
傅子博眼底闪过一丝沉寂，又瞧了瞧被连玉抱在怀中的云月，倒头便道：“连前辈，这山上还有别的妖兽吗？怎么这里也死了这么多人？”
收到山中信号时傅子博他们刚好找到在山洞昏迷的几个连云庄弟子，谁知带着人走了没多远，连玉就撇下人率先离开，现在看来果不其然，能让连玉乱了阵脚的也就只有他的青梅竹马师弟云月了。
连玉抱着人站定，先是谢过傅子博和一众子弟，这才微侧了头沉声道：“那妖蛛魔化杀了人之后逃走了，而且这山中迷雾有致幻作用，”，他顿了顿冷冷的道，“我们还是先下山吧。”
傅子博半信半疑，领着一众小辈跟着一起下山，一路上都盯着前面那道身影，他压下心底疑惑，将目光落在云月身上，这才发现云月原本乌黑如墨的长发此刻已是一头银白，不由大惊失色问道：“云月仙君这是怎么了？”
前面那道修长的黑色身影顿了顿，没理会傅子博便继续往前走了。
傅子博蹙眉，眼神一直跟着前面连玉怀中的人移动，山中只有那魔化的妖物和迷雾，断不会被伤成如此模样，他眼底全是那抹垂下的银白，随着连玉的步伐轻轻飘动。
到底是什么，竟会令满头青丝一瞬变得银白？
怀中的人儿微微颤动了一下，连玉心如死灰的眸子才渐渐垂下，他停住脚步定定的看着云月，像个新出生的婴儿一般蜷缩在他胸口，连玉可以感觉到他若有若无的一丝气息在上下浮动，本还阴沉冷漠的一张脸在看到云月这般依赖自己时，化为一滩柔情的微波。
到底有多久，云月不曾这样依赖自己了呢。连玉自嘲的笑了笑，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漆黑的夜路，应当是前世他们还没有遇到风亦棠之前吧。
“连玉，连玉，这个腰扣好难弄啊，你帮帮我~”
好。
“连玉，我刚刚学做的桃花羹，你尝尝~”
好。
“连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喜欢。
可是连玉永远也不会再说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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