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随连玉进屋，进门的案几上放着一个茶杯一本书，书封是浅褐色的，纸张泛着古朽的暗黄，上面的笔记龙飞凤舞，寥寥草草没有章法可言，像极了孩童胡乱的信手涂鸦。他双眼带着酸涩，低了声道：“怎么还没睡下？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护着风亦棠。”
连玉摇摇头，卷了袖子坐下，此风亦棠非彼风亦棠，他再怎么怨恨恼怒，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云月已经死过一次，自己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难道还要云月继续自责吗？
他恼怒的是风亦棠，阴狠，嚣张，死性不改，居然妄想故技重施，再一次欺骗于云月。
连玉收回满腹心事，把桌上摊开的书递到了云月手里，云月魂游天外犹有心事，手心一沉，半晌才回神。书很薄，不过寥寥十几张纸，像是从哪里誉写腾抄过来的，云月打开书翻了几页，一时间呆住了。
很快，他眸子里的欣喜和惊疑齐齐绽放，无意识的往前探了探身子急切道：“连玉...这东西哪里来的，是不是真的有用？你试过没有...”一连串的发问，可见心情急迫实在憧憬。
连玉点点头，空旷沉闷的空气中攸然响起压的极低的一道声音，这声音像是一坛尘封已久的馥郁美酒，在两人之间轰然炸裂，连玉空无一物的喉咙里分明清楚的吐出一句：“阿月。”
云月激动的上前抓住他的手臂，语无伦次的说道：“连....连玉，真的有用！太好了，你终于可以重新开口了。”
连玉紧紧回握他的手，眼神落到那本颜色诡异的书上，沉沉道：“你不怪我偷习了鬼魅之术？”
云月双眼清澈不带一丝杂念，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他笑道：“你我几番嗟磨苟活于世，难道还要执着仙法鬼术吗？只要心之向往光亮，就算是修习邪术又如何？”
连玉听这一席话心渐踏实下来，他根本不惧哑口之痛，只怕云月不会理解他此番举动，倘若因修习鬼魅之术在喉间种下小鬼以助他重施人言是失去云月为代价，他怎么也不会选择的。
云月自觉亏欠拖累连玉，连玉又何尝不是这么认为的，他有齐岭山虔元墟被屠日夜折磨，而云月自责世间千百人因他丧生和他连玉又哪里脱的了干系。
连玉如释重负却不见有多高兴，目光中微有忧色：“这书是半月前有人塞进我庭院的，我摸不准此人有何目的，倘若此人是要对连云庄下手，我习或者不习...”连玉收了音，沉静道：“这件事我会仔细查探的。”
云月点点头打算抽手离开，风亦棠还在水月居等着他，久等不到必定要生好一顿闷气，轻则水月居花草树木遭殃，重则整个连云庄殃及池鱼。不知从何时起，每日哄风亦棠睡觉也成了他既定的习惯，别说风亦棠看不见他要闹，就连他自己时间长见不到风亦棠也觉得心中挂念的厉害。
连玉送云月到房门前，清月皎洁明亮的不似凡尘，一抬头瞧见风亦棠歪歪扭扭的靠在水月居外的木门上。云月来不及问话，风亦棠已经斜睨着两人冷冷道：“你们两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手拉手的在一起做什么？”
一个乾元一个坤泽，二人半夜三更手拉手，想想就不正常！
云月心中一急，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就想解释，这种感觉没有由来，风亦棠的问话叫他莫名的滋生一种被当头抓奸的错觉。连玉闻声而动，半臂身子一扭挡住了云月，道：“师尊要做什么难道还需要向徒弟禀告？这天下间自古以来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风亦棠眼眸清冷，他慢慢直起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连玉一遍，最后露出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眯了眼笑道：“哟呵，不得了，我说你怎么缠着我师尊，原来是仙法大涨连舌头都变出来了，伶牙俐齿的胜过从前千百倍，怪不得我师尊被你忽悠的晕头转向，月上中天了还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话不可谓不毒，连玉仅仅只是修练了鬼魅之术，藏了个小鬼在口中替他说话，哪里能凭空再长一个舌头出来。
风亦棠揭人专揭短，向来知道怎么说能一击即中，他一发起疯来，管面前是谁，自然是哪儿痛往哪儿戳。
连玉恨的牙齿咯咯作响，拳头握了几分才压下去一小半杀心，却很快的又被风亦棠挑了出来。
风亦棠顺手拽了根草塞在嘴里，鄙夷的看了连玉两眼，往前走了两步又假意拍了拍胸口道：“还好我来的及时，连玉小师叔啊，你莫不是对我师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吧，我告诉你啊，你别妄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师尊是万不会喜欢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阿棠！”眼瞅着风亦棠越说越过分，再说下去指不定什么狂妄乱语通通都要倒出来，云月连忙呵斥了一声。却不知连玉已被风亦棠气的怒火万丈，他一甩衣袖冷眼看着风亦棠无不讽刺道：“你了解的还真透彻，你怎知道阿月不喜欢我？我与他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上下几十多载，岂是你一个喜欢与不喜欢说的清的。毛头小子行事张狂不知收敛，非要酿出祸端才肯低头不成？”
风亦棠眼中冷厉更甚，不屑道：“你说错了，我从不觉得自己闯了什么祸......”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闭上了嘴。随后又道：“你还是没了舌头比较讨人喜欢。”
又是舌头！风亦棠明明知道连玉自始至终从二十多年前就没了舌头，却一次又一次往他伤口上撒盐，连玉怒不可遏忍无可忍对云月道：“你果真想好了？你对风亦棠...你对他究竟......”
“究竟什么？”云月快速截过话，只装作不知：“我对他能有什么？一个孩子罢了。”
云月快步追上风亦棠，那人还在叽叽歪歪的怄气，对着他怒目而视道：“师尊你好偏心，就算想赏月也可以找我吧？我伤已经好了，我可以陪你！！”
云月对着风亦棠毫无办法，也许是总舍不得拒绝，也许他甘之如饴，不管怎样，他对风亦棠的特殊连云庄人尽皆知。这厢风亦棠已经又耍赖的扯起云月的衣角，双唇一抿可怜巴巴道：“师尊，我怕黑，等了你许久也不见人影，我又好困，你背我好不好？”
好，怎能不好，云月悄悄压下心底熨帖舒坦煨起的暖意，唇角一勾，紧紧搂住了背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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