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粱荡，梦即是真实。”
妲素精轻轻把头靠在了凤城的肩头。她还是渴望这个拥抱，在黄粱荡一万年的醉生梦死里都在渴望。她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是凤城给了她第一份温暖，第一缕羁绊。然而，这份温暖终究是虚无的。
妲素精抬起头来，明亮的眸中泛起氤氲水色。
“你爱过我吗？”她问。
凤城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有一天会直面这个问题。当然，他爱她，爱她容色无双，爱她妖力无匹，爱她当年落霞山中的倏然转身明丽一瞥，然而在他的“大道”面前，这份爱却显得太轻、太轻了。
凤城收紧怀抱，将身前的妲素精拥得更近一点，低声耳语道：“我一直爱着你。妲素精，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儿。”
他的声音犹如漫天芦花落在雪地，轻柔低回，絮絮绵绵，又像是一个古老的咒语，让妲素精的目光逐渐失去了焦点。
她迷茫地望着前方，眉间渐渐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这黑气正是西海战时，被赑屃趁虚而入的魔气。这魔气仿佛探知了她心底最深层的欲望，毫不留情地将其袒露出来，诱惑着她，蛊惑着她，在她耳边如梦呓般低语：“走吧，走吧，妲素精，跟他走吧，给他幻血绫，助他夺回仁义杖，与他一同完成涅槃大业，你们就再也不会分离了。”
黑气越来越盛，如毒蛇一般将紧紧相拥的俩人缠绕起来，带着他们往半空中升去。
凤楼紧追几步，猛地仰首，像过去每一次撞上俩人缠绵时那样，握紧了双拳，却不发一言。
半空中，凤城那张华美无缺的脸露出了讥诮的笑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你嫉妒吗？哥哥。”
凤楼浑身颤抖，他第一次恨自己，面对千军万马尚可一往无前，面对这种情景却总是无能为力。
他努力镇定心神，提气大喝一声：“妲素精，你清醒一点！这只是个梦！真正的凤城是绝不会选择你的！”
凤城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得意而尖锐：“哥哥，想不到一万年过去，你还是这般胆怯，不敢爱也不敢恨，只能说些风凉话。怎么？难道清虚玄天那枚菩提果被你吃了？”
“你！”凤楼被激得浑身发出金光，手臂竟隐隐绽出了凤羽的形状。
不好，他要化形？！
凤城到底不敢与凤楼硬碰硬，揽着妲素精疾速向后退去，那黑气暴涨三尺，如屏障般将俩人围护了起来。
“哥，你放弃吧。”凤城在那黑气中狂放大笑，“我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条白练如灵蛇般从侧旁蹿出，攀上肩头，缠住了他的喉咙。
“这、这是……”
那白练越缠越紧，凤城很快就发不出声音，一双金眸不敢置信地望向眼前的妲素精。
妲素精抬起头来，绝美的面上条条泪痕未干，眸色却清明如朗朗晴空，再不复刚才的痴迷。
凤城被勒得面目扭曲，金眸怒瞪，仿佛在质问她：“妲素精，你干什么？”
“这只是个梦……”妲素精抬手，从上至下轻抚凤城的脸颊，颤声道，“一个……迟到这么多年的梦。凤城，我给过你机会，但你却仍然不愿放弃自己的野心，哪怕在梦中……你也没有放弃，还是在骗我……”
妲素精猛一用力，娇躯紧紧贴近凤城，几乎与他融为一体。登时，幻血绫在风中狂舞，如织茧一般将俩人一圈圈缠绕起来。白光大盛，驱散了魔气，凤城不断发出惨叫，像是要被蒸发掉一般，身影渐渐虚化。
“妲素精！”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疯了吗？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你早该死了！凤城。”妲素精牢牢禁锢着他，一字一句道，“当年你害死我翼族大半同胞的时候就该死了，是我太过心软，放任你一错再错……”
“我有何错？”凤城咬牙切齿，“万物自由平等，这世间本就不该有偏见和歧视，不该有‘沧澜道’，我要创立的世界才是最公平正义的。”
“没有谁歧视你，凤城……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的心魔在作祟！”
“心魔？”凤城眸色一凝，竟然咧嘴笑了，“你说得没错，心魔、心魔……我已入魔，你奈我何！”
他说着，张开五指，抓住勒在喉间的幻血绫，用力一扯，幻血绫登时如撕碎的锦缎般四分五裂。
随之撕裂的，还有妲素精的这个梦境。
她跌回现实，看着眼前的凤城，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少年郎的模样。他浑身萦绕着沉沉黑气，一张血玉面具严丝合缝地扣在面上，只露出一双疯狂而迷乱的金眸。
“凤城，你……”
“你没想到吧？”凤城握着幻血绫的碎片扬天一洒，白光如雪片般落在他的手上、身上，不断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炙烤着他的皮肤。但他却毫不在意，抬手捏住妲素精的下巴，一步步逼着她向后退。
“失去了阳面的幻血绫，再也不是什么妖族至宝，简直不堪一击。”
幻血绫的光芒彻底消失了，黑气铺天盖地地涌来。
凤城从头到脚都燃起了黑红的火焰，身躯一寸寸化作焦炭，再也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不……不……”妲素精猛一摇头，失声叫道，“你不是他，你不是凤城。”
“我就是他。我是他最本质的欲望，这欲望让我恢复妖力，让我更加强大！”凤城怪笑道，“万物心里都有的欲望，妲素精，难道你没有吗？让我来看一看，你最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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