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荡深处，漫天芦花如飞雪，掩盖了时光的痕迹。
然而，有些东西却注定是无法掩藏的，白雪飞花之下，渐渐露出触目惊心的命运辙痕。
凤城一步一步从水滩走来，长发披散，金眸泛红，嘴角却挂着一抹邪笑。他就这样走到凤楼面前，毫不示弱地对凤楼对视着。
兄弟俩几乎是同样的身量，同样的样貌，同样的光芒四射。只不过凤楼的气势更加逼人，表情更加冷厉，而凤城的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似乎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很久了。
“你终于来了，哥哥。”凤城低声道，“我就知道只有你能找到我。”
“妲素精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啧啧啧……”凤城摇头，露出非常失望的神情，“果然，你是为她而来。原来我们一同长大的兄弟之情，还比不上一个女人。哥哥，你太伤我的心了。”
“凤城！”凤楼不想与他做口舌之争，“你不要任性了！我向你发誓，绝不会娶妲素精，你跟我回去！”
“哈哈哈哈哈！”凤城突然狂笑起来，“你竟然以为我会在乎你娶妲素精？哈哈哈哈你太蠢了，凤楼，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地教训我哈哈哈，看你犯蠢实在是太有趣了。”
“你到底发什么疯？！”
凤楼伸手想要抓住他，凤城却似早有准备，一闪身，疾退数步。
“别碰我，尊贵的翼王，我根本不是你弟弟。”
“？！胡扯！”凤楼登时动了真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我清楚得很！”凤城笑声不止，面上邪气更显，“准确地说，我根本不是纯粹的妖族，我身体里面流着一半鬼族的血！”
凤楼怔住了。
他原以为凤城是因为生气而故意编出这种谎言来唬自己，毕竟他从小就喜欢这样，把别人耍得团团转。但仔细看他，虽然面上带笑，语气却不似作伪，一双金眸更隐隐透出凄厉血色。
漫天芦花飞扬，如雪雾一般隔绝了彼此，只有凤城的声音不绝于耳地传来。
“你没想到吧哥哥，与你朝夕相处的弟弟，其实是半妖半鬼的杂族！你更想不到，你敬之爱之的父亲，根本不是什么为翼族作战而死的英雄，他只是一个懦夫，一个抛妻弃子，爱上了鬼女的懦夫！”
“不可能！”凤楼大声呵斥道，“你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说出这种鬼话？！”
“既然是鬼话，当然是鬼告诉我的。”凤城咯咯笑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妲素精，若不是有她在，你怎么会放任我到处游走？我又怎么有机会遇到鬼族得知真相？凤苍令你将我看护得那么紧，就是怕这一天到来吧！”
凤楼终于意识到，凤城不是开玩笑、不是恶作剧，他是认真的。他认真到让他也不得不去想一想这件事的可能性。
从小到大，他没有一丝一毫怀疑过凤城的身份，哪怕化形之后他们俩羽毛的颜色并不相同，但从人形的长相就能看出，他们绝对是兄弟，是拥有同一血脉的双胞胎。
“如果你真的是父亲和鬼女所生，为何我们长相会如此相似？”
“那你就要问他了！”凤城突然向前一指，一道明亮的疾光穿过漫天飞絮，在不远处炸开。
光晕中渐渐出现了一道金红的身影，庞大的羽翼收拢，老翼王凤苍的面容显现出来。
“凤城，”凤苍沉声唤道，“你非要如此不可吗？难道这些年来，翼族对你有任何亏欠？我和凤楼对你有任何不好？”
哪怕垂垂老矣，凤苍的声音仍然带着令人胆战的威严。
凤城却冷笑一声：“你对我好？你对我好到修改我的容貌，隐瞒我的身世，施舍般给我一点好处，只想让我做凤楼的影子！”
“当年……”凤苍叹息着，“当年我是做了一些事情，但那也是为了完成你父亲的遗愿，让你们兄弟俩能和睦相处……”
“不，你只是为了自己，为了翼族！”凤城打断他的话，大声叫起来，“而我，我再也不想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了！我根本不属于这里，我要拿回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我要九州四界无人敢质疑我的身份血统，我要你的妖力和王位，我还要妲素精。”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妲素精不行，她在哪儿？”
“果然，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凤苍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没错，妲素精的体内有幻血绫，她应该与下任翼王在一起。”
幻血绫？妲素精有幻血绫？！
凤楼震惊不已。远远地，只听凤城轻佻笑道：“哦？是吗？可惜，她爱上的是我。”
话音未落，大风忽起。凤城挥开袍袖，将那漫天飞絮一卷而空。登时天清地澈，他蓦地腾身，化作七彩明凤，啸叫着向凤苍袭来。
眼看尖喙就要刺进凤苍的胸膛，凤城却突然折返了方向，任由凤楼和凤苍同时出手，两道金光如利刃般划过天际，将凤城的一双羽翼齐齐斩断。
鲜血四溅，凤城变回人形，如一朵无根的雪花飘飘荡荡地落下。
恰在此时，芦苇荡深处泛起了明亮的白色光芒。从白光中狂奔而出的妲素精，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极度的惊恐中，妲素精猛地睁大了双眼，向着凤城坠落的方向，发出一声哀哀的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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