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乱糟糟的，赵小慧靠在家里的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贴在自己的耳边。
那边手机还没有挂断，她能听见周暮的声音。
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蓬头垢面显得狼狈极了，整个人颤抖着身体坐在地上，却使不上力气。
“妈，他又打你了？”
赵小慧闭了眼，耳边仿佛还能响起周朝最后走的时候的摔门声。
“没，”赵小慧咬了下唇，泪水就又要滚下来，“儿子，你先回来好不好？”
“嗯，我坐出租很快就能回来。”周暮安慰着她，“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回来。”
赵小慧在电话那头猛点头，泪意更加汹涌，她想尽力压抑下来却没想到竟传出了阵阵呜咽的声音。
周暮悄声叹了口气，声音放得轻柔：“妈，别哭了。”
赵小慧攥着手机擦着眼泪，猛点头：“不哭......不哭，我没哭了。”
莲城很小，周暮到双马水泥厂小区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小院子里难得没有出来闲聊剥豆的妇女，只是走到楼道里面，那些开着门打麻将的人吵闹的声音还是不绝。
他们把别人家的悲事当成趣谈，成了打麻将间隙的下酒菜。
“周家又出事了？”
“嘿，他们家不天天出事吗？闹得人儿子都不会来了。”
牌桌上说话那人摸了张好牌，开心地跳起来。
他将牌一推，把牌亮出来，桌上其余人惊道：“老张你今天运气可好啊！”
“哈哈哈，”他摇头晃脑，“给钱给钱。”
几人不情愿地将钱交出来，他收了钱，突然想到：“欸，说起来我刚看到周朝了。”
“哪看见的？”
“算了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有人叹道想把这个话题给绕出来。
但老张看起来颇感兴趣，他低头在这家用的麻将馆里状若神秘地说道：“我跟你们说，我觉得这周主任迟早把他家媳妇儿打死。”
周家就住在他家楼上，楼不太隔音，家里面要是有个吵闹基本上楼下的人都能听见，而周家也显然不太安宁，无论白天还是深夜总能传来吵闹声，吵得老张家不得安宁。
他心中早就满腹怨气了，话到这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
“你们是不知道啊，周主任平时打他媳妇儿，啧啧。”他摇头，状若不忍。
“周朝是不是疯了哦，两口子打那么凶又不是仇人。”
“哪个晓得喃，莫管莫管，打牌打牌！”
说完又是一阵搓麻将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周暮提着书包一步步地往上走，他长得和年轻时的周朝很像，如今染回了黑发更是相似。
有几家门开着，他闪过去便有人窃窃私语，说到这里无非又是说一些周朝年轻时候如何年轻有为，再假惺惺地叹一句“可惜”。
周暮心下对这些已经很漠然了，从吴叔的面馆回到这里更觉得莫名的陌生。
他到了家门口，只悄悄摁下门锁，门就开了。
周暮家的门好像是坏了。
周暮开了门进去，就见得赵小慧跪坐在地板上，地上有些血渍。
他一急连鞋都没脱，就跑到屋子里面，赵小慧头抵着沙发闻声抬头。
她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嘴角还有淤青，两眼无神，全然没有上一次在河边时的风采。
“妈，他又打你了。”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赵小慧忙低下头天真地想要掩去自己狼狈的模样。
“你回来了啦。”她说道。
“我带你去医院。”
赵小慧听到“医院”两字一下子就慌了，忙往里面躲。
“你伤的很重。”周暮皱眉道，“妈，你听我的好不好？”
赵小慧猛摇头，她紧紧抓住周暮的手，恳求：“儿子，不去医院，你回来就行，好不好？”
周暮起身又被赵小慧拽回来。
周暮低下头，心中忽然被满腔怒意填满。
他眼里粹着火。
“从小就这样，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赵小慧抓住他衣服的手松开了，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对不起啊。”她低语道，“我也没想到最后会成这个样子。”
她双手捧着脸，泪水又出来了。
“真的对不起。”
周暮看着自己母亲狼狈的样子，心疼地难以呼吸。
他已经长大了，他抬起手却不能轻易落下，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饱经风霜，饱受侮辱的母亲。
最后竟往后退了一步。
家里面乱糟糟的，许多杂物被扔得到处都是，他往后一退便踩到了硬物，抬脚一看竟是一个溜溜球。
他愣了一下，蹲下来将它捡起来。
那个溜溜球显然年代久远，但质量不错，过了这么久依然破损的不是很厉害。
他想了想大概是他上小学的时候偷偷买的，还因为买了些“不务正业”的东西回家被打了一通。
竟然还留着，他心想道。
他抬头扫视了整个屋子——阴暗杂乱，与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但也没差多少，摆件还是那些，连冰箱上面的贴纸都未曾改变过。
他是从这开始的，就一辈子也逃不开。
周暮将溜溜球收检到了衣兜里。
往前一步扶住了他的母亲。
赵小慧被他的动作吓到，扑腾起来。
“我好像起不来了。”她陈述这样一个事实。
“嗯。”周暮将她扶到沙发上，转身到厨房烧了些热水，又拿了扫帚，在赵小慧面前打扫着家里。
“我晚上去药店买些药。”
赵小慧点点头。
母子俩都默契地没有谈到家里的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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