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婴张口欲语，突然想起自己出不了声，讪讪一笑，然后点头默认。
“如此，”千慕垂眸，“进去罢。”
“他又来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声音稚嫩空灵，似在喃喃自语，萦绕在四周，惑人心神。
是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女孩。
下身隐在水中，上身露出水面。墨发如缎，肌肤胜雪。淡蓝色如纱般的衣物轻轻笼在身上，映着银白色的光。周身一片幽暗，她却抬头看着远处，浑然不觉。
只重复着这句话，透着分明的悲凉:
“他又来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
千慕置身在这片幽暗之中，凝视着不远处的小女孩，半晌，移开步子，脚下是水。
她分明记得，用过食后，姜婴去了已故的阿榭师父房间休息，自己则在阿榭房间里，与阿榭睡在一处。阿榭睡得熟，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而自己佯装睡去，在想如何取得鲛珠的方法。
如何，到了这里？
是被梦魇住了吗？
不会，她是魅，不会入梦，又何来梦魇。
千慕突然想到日暮时阿榭提到的蜃女，莫不是入了她的幻境。
“他又来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千慕慢慢走近，轻声道:“你是谁？”
那女孩听到千慕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
是一张生得极美的脸，虽还显稚嫩，却足以夺人心魄。
只是，蓝色的眼瞳、眼角晕着暗红中生着的由浅入深的蓝色鳞片，让千慕更加明了，这样的美，不属于人间。
她看上去十分的痛苦，看向千慕的脸，有一瞬的呆滞，随即惨然一笑，眼里伴着她的笑沁出莹白的珍珠:“他又来了啊，他又来了，我能怎么办呢，他为什么要来，如果不来就好了，他如果不来就好了……”
昔日在灵山，师兄与自己讲山海异事，曾告诉自己:南海有鲛人，水居如鱼，貌美善歌。其织之绡入水不濡，其眼泣则能出珠……
她的影像在消散，或者说，自己亦在消散。
千慕感觉无法控制自己，正在逐渐被眼前的幻象吞噬……
......
熏婆婆说，母上去了归墟，我以后也会去那儿。归墟之国在无尽海底，在那里修补人间的灵魂，是我们每一任鲛人族族长的使命。而我现在的使命，就是等待几日后月圆之夜的来临，继承族长之位，守护我的族人。
可我并不想当什么族长，他们都比我大，比我凶，哪里需要我来守护。
我更想到前面的岸上去，那里的礁石上坐着个小哥哥，他日日都来这里，或是静静地吹着埙，或是呆呆地看海，又或是什么都不做，拿一本书摊在脸上呼呼睡觉。哦，对，他还爱喝酒，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喝醉了睡得更沉……
我想过去，我总是躲在离他不远的礁石旁偷看，附近的鱼儿都嫌弃我了……
小女孩叫若将，是南海鲛人族将要即位的族长。
那男子不知从何时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了这里，亦不知若将是在何时发现了他。
只是，少女的心里悄然间住进去了一个人，这份相思满在心间眼里，便再也容不进其他了。
这一夜，月光如水。
小若将终是忍不住，又跑来海面看他，远远见他醉倒在岸边的礁石上，一身青色衫子，半边漂在水中。
真是个酒鬼，若将暗叹，抬头看看挂在天边的月亮，又圆了一些。熏婆婆说，等它变到最圆的时候，她就要做族长了，做了族长，要收敛本性，一心只为族人，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那就不能再来看他了，若将垂下头，有些失落。片刻，又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岸边的礁石，蓝色的眸子里透着光亮：只去看他一眼，就一眼，熏婆婆不会发现的。
偷偷游来岸边，若将爬到礁石上，撑起身子来仔细地看他。
他用衣袖覆着面，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酒壶，一身的酒气。
小心翼翼地撩开他的衣袖，若将不禁微愣。
他生得可真好看，睫毛长长的，看上去好生温柔。
可明明睡去，眉头却依然紧蹙，是有怎样烦心的事呢？
若将想着，不自觉地伸手抚了抚他的眉，顿了顿，又去碰他的睫毛。许是惊到了他，见他眉头皱得更甚，蓦地睁开了眼。
若将一惊，转身跳入了水中，心里一阵懊恼:说了只看一眼的，怎么就去摸了人家，这下糟了，将人惊醒了。
男子看到没入水中的若将，却并不惊慌，盯着若将跳下的位置看了半晌，最后淡淡道：“你是谁？”
原本懊恼不已的若将见他并不害怕，心下定了定。试着悄悄探出了脑袋，想了想，索性将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我是若将。”
虽是自己提出的问题，却好像并不十分在意。
那男子将手中的酒壶放到一旁，便又躺了下去。
若将小心地靠近礁石，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子闭着眼，似乎并未听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若将隐在水下的鱼尾一瞬一瞬地拍打着水面。浪潮远远地扑过来，溅了若将一身的水后，又倏然退下。
若将趴在礁石上瞧着他，久了，渐渐起了困意。
迷迷糊糊间，突然听他道：“留兰。”
......
喜欢同尘请大家收藏：(www.9bxs.com)同尘九饼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