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陶嘉月前面一个试戏的，正是名气已经不小的宋菁，看见轮到她了，陶嘉月真正认真起来，端坐好，仔细看她怎么演。
宋菁为了拿下这个角色，精心打扮过，一身广袖收腰复古长裙，有几分仙侠世界飘飘欲仙的味道，乌黑长发散落下来，看似随意，实则每一寸发梢都是由造型老师用心打造过的。
她一上场二话不说，就放大招，扬起衣袖便在空余的场地起舞，宋菁长相古典，身段纤细，从小学古典舞，跳起舞来很有韵致，她表情也管理得很好，嘴角始终维持着一样的上扬弧度，双眸古井无波，只有看向裴裳的时候，露出些许不一样的神色，却只是很快的闪过，教人无法轻易察觉。
她一支舞跳得凄美而克制，舞毕，缓缓走向裴裳，僵硬古怪的表情逐渐转化成活泼灵动的少女，笑得又乖又甜，喊了一声师姐。
陶嘉月垂下眸，这是目前看过来最好的一个了。
评委席的导演和其他主演们小声交流，看起来颇为满意，陶嘉月望了一眼裴裳，裴裳还是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只点了点头。
但她点了头，说明她总归是认可宋菁这段表演的。
原本坐满人的木椅中间只余下陶嘉月一人，她在看过宋菁的表演后，临时改变了原定的计划，搬了两把椅子，并排放在房间中央。
裴裳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陶嘉月随即坐在她身边，她落座的动作十分奇怪，比裴裳缓慢三分，像是每个关节经过机械的活动后，僵直着坐下来，她坐下的那一瞬间，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能听见吱呀一下声响。
陶嘉月五官十分灵动精致，此时却不知道她做了哪些肌肉的细微调整，五官变得有些不像她，美则美矣，却像失了魂魄，再无半分平日里的动人神采。
她一言不发，像是凝视着远方的霜雪，一动不动，裴裳才反应过来这场戏该是由自己的台词开头，迅速进入角色。
裴裳神色冷淡寂寥，伸手去接空中落下的霜花，字字如冰：“从前小师妹听说这里月色下飘落的霜华极美，总央求我带她来，我每次都说门派事务繁忙，下次一定，可如今，她却再也看不见了。”
上场之前，陶嘉月一直咬着唇，她没有造型团队专门搭衣服，素面朝天，穿着灰白色校服就来了，她记得文西描述剧本里的傀儡“面色苍白，唯独朱唇殷红如血”，她便咬唇想努力向角色上靠。
如今室内的白光一照，效果很好，裴裳身边的少女脸色煞白如纸，一动不动，不似真人，听见裴裳的话之后，双眼缓慢地眨了两下，轻轻起身。
明亮的白炽灯照射在斑驳的地板上，陶嘉月一步步向前走，像踏着冷冽的月光，走到空着的场地，也开始跳舞。
一旁靠墙站着还没离开的宋菁眼中流露一丝不屑，她上戏剧学院之前就是北舞附中的，更何况从小学古典舞，底子扎实，论跳舞的专业程度在整个娱乐圈女演员里也是数得上号的，那支舞看着简单，其实是她请了专业团队编的，这乡下的女孩子老老实实演戏还可能有点希望，学她跳舞，不过是班门弄斧，自讨苦吃。
陶嘉月确实不会跳舞。
但她上一世拍古装戏的时候，因为角色需求，在剧组现学了一支剑舞，她学起来很笨，反复练了很多遍才跳好，所以现在才能记住里面的动作。
牧洵作为灵秀派弟子，即使会舞，也不可能会跳那腰肢低垂，轻柔妩媚的舞，她只会气势凌人的剑舞，陶嘉月上一世学的这支舞编排流畅飘逸，节奏明朗，她现在的身体跳起来虽略显僵硬，但正好符合傀儡的身份。
她起舞时剑势如雷霆万钧，手中并无剑，减了几分剑气寒光，却依旧令人屏息，收舞时似乎四周被剑卷起的雪花都静静地落下，平静得像江海凝聚的波光。
陶嘉月甚至现学现卖，将昨日看见裴裳挽剑花的招式，融进她的剑舞里，她舞得不算好，甚至有些笨拙，裴裳却望着她出神，直到陶嘉月收起剑，一步步回到裴裳身侧，俯身靠在裴裳双膝上。
“漫天霜雪落下，沈徽音竟从这傀儡身上感受到一丝温度。”
剧组给的这场戏着墨很少，陶嘉月却顺着每一个字去推起因结果，完善剧中人行为举止的逻辑。
沈徽音伤神之际，傀儡为何起舞？因为附着牧浔灵魂的傀儡少女虽不能言语，却努力以另一种方式告诉师姐自己还陪在她身边。
傀儡起舞之时，沈徽音为何将回想起小师妹练剑的样子，因为她的剑舞里糅杂着灵秀派的招式，能教沈徽音看见些许昔日光景
师妹和傀儡，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并不需要割裂开来演。
恰恰是因为在傀儡上看见了师妹的影子，沈徽音才会产生师妹回来的错觉。
前因后果，逻辑捋顺之后，她这段表演就和其他人拉开了档次，不是单纯的和裴裳互动几下，表现自己的才能或演技，而是完整地表达出剧本中所写的这一幕剧情。
虽然……跳得确实有点烂。
陶嘉月出了戏，抿唇扬起礼貌的笑，朝所有人鞠了一躬，她笑起来十分讨喜，一点也不像刚刚扮演出来的木偶模样，田展元对她还有印象，低头在名册上圈了一下，一旁的宋菁急着等结果，裴裳却淡淡道：“好了，今天试镜就到这里结束了，回去等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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