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梓耀翻身下马，把缰绳塞到仆从手上，衣角翩飞踏入年府，穿过回廊绕过正厅走进偏屋卧房，年丰仪正坐在床头端着碗轻轻的吹着。看见年梓耀风风火火的走进屋，年尚书把碗放到一旁的矮桌上皱眉瞪他：“你不是在后山围场陪太子，怎么回来了？”
“娘病了，做儿子的怎么能不回来看看。”年梓耀毫不退缩地呛他爹，他认真的看刘舒欢的眉眼，指尖覆上刘舒欢的手，“娘。”
“青延别气你爹，他就是个犟脾气。”刘舒欢温温柔柔的笑着，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生气，“皇上指派了太医来，你别担心，回围场去，别坏了太子的兴致。”
年梓耀只觉喉头哽咽，他温暖的手心握着刘舒欢冰凉的手，心有万般苦涩却无法吐露。年丰仪叹了一口气，拍拍年梓耀的肩膀：“你这样匆忙告别，陛下心里定是不舒服的。”
“我在殿**边愁眉苦脸，岂不是更膈应他？”年梓耀眼神坚定，“我已跟太子告假，这几天在家里住。”
刘舒欢一双美目看着他，欣慰的感叹：“青延长大了。”她抬起手想要像年梓耀儿时那样捏捏他的鼻梁，年梓耀向前倾身把俊挺的鼻梁送到葱白的指尖，刘舒欢捏了一下，满意的松了全身的力气。
秋猎这几天皇帝虽然不上朝，三省宰相和六部尚书都是要上朝议事的，大事命人传到围场，小事则由臣子们作定夺。
年丰仪把药碗端起来吹得温一些后递给刘舒欢，刘舒欢怕苦，吃药时干脆利落一口干尽，年丰仪忙把蜜饯放到她唇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等刘舒欢吃完药，年丰仪才放心的去上朝，他嘱咐年梓耀：“你娘想睡了就扶她睡下，太医在卧雪阁，出事就去喊太医。”
“儿子明白。”年梓耀仔细记下，移步坐到榻边握住刘舒欢冰凉的手，“娘最近又读了什么书？给儿子讲讲。”
刘舒欢见到自家英俊听话的儿子哪有半分睡意，她咂咂口中苦涩的药味，柔如静水的声音响起：“《洞庭游记》，姚梦樵所作，记载了洞庭湖的山水风景和百姓生活，描写生动，娘等病好了，来年开春带上两三个仆从下江南去看看，这洞庭是不是真的美如仙境。”
听到这话，年梓耀眼眶湿润，他努力眨眼将泪意憋回去，挑起唇角接茬：“好啊，儿子和娘一起去，刚好我也想看看江南水景。”
“最近家里来了个小厮，叫何泽。”刘舒欢提起的名字勾起了年梓耀的回忆，他问：“何泽，名字很熟悉。”
“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是个懂事的，不如你把他带在身边，也好多个帮手。”刘舒欢一双慧眼看人很准，她当初嫁给年丰仪，正是看上了他的一身风骨。
“好，都听娘的。”年梓耀答应道。
“今天围场发生了什么事？”刘舒欢摸摸儿子的后颈，略凉的衣衫引起了她的注意。
“没什么，跑马出了点汗。”年梓耀心中一紧，下意识觉得二公主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刘舒欢的好。
刘舒欢眯起眼睛，面色苍白的她丝毫不减凌厉之色：“你不说，皇后娘娘也会告诉我的。”
“……”年梓耀承认这世上能随意拿捏他的，除了他娘估计没有第二个，至于皇帝，连太子他都拔剑杀过，“一点小事而已。”
刘舒欢斜他一眼：“四岁栽进鱼池就为了一尾锦鲤，五岁爬树坐在枝杈上一下午，能把你吓出一身汗的能是小事？”
“……二公主殿下递给我一绢手帕。”年梓耀老实招供。
“你接了吗？”刘舒欢盯着年梓耀问。
“儿子哪敢。”年梓耀连连摇头，他讨好似得把刘舒欢的手握在手心暖着，“我退后一步跪下了，陛下有点不高兴。”
“机灵鬼。”刘舒欢笑骂，她思考半晌后说，“二公主殿下冰雪聪明，怎么会看上你个愣小子。”
“大概是因为儿子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吧。”年梓耀毫不谦虚的自夸，刘舒欢弯起唇角点点年梓耀的额头：“夸自己倒是一点不含糊。”
年梓耀笑着，贪婪的望着刘舒欢的容颜，似要把这张秀美容貌铭刻在心，闹了一会儿刘舒欢困了，半眯着眼睛倚在墙边。年梓耀站起身扶她躺下，用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顺带把几个靠垫并排列在墙边隔绝了凉气。
“青延。”刘舒欢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清泉一般的瞳眸藏在睫毛后，“殷月公主不失为妻子的好选择。”
“儿子暂时没有意向成家。”年梓耀用手背挨着刘舒欢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后转身放轻步子走出卧房，四角的暖龙把屋子烘得暖意融融。
何泽正站在门边等他：“年少爷。”
“何泽。”年梓耀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何泽，不算出众的五官，挺得笔直的脊梁，气质大于长相的人物，“出宫之后你还做了什么？”
“草民回家本打算做个木工，谁知家人都已迁走了。”何泽的声音并无多少起伏，他就如缺少情感的木偶平淡的叙述自己的遭遇，“回万京的路上遇见了盗匪被捉上山，盗匪头子脑子不灵光让我逃下山，来到万京身无分文，是年夫人端给了我一碗粥。”
盗匪头子脑子不灵光？年梓耀无奈的笑道：“娘让我带着你，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是。”何泽当即下跪叩首，“年少爷一家对草民的恩情永世难忘。”
“起来吧。”年梓耀虚扶他起来，“若夫人醒了来找我。”
“是。”何泽应道，站起身如标竿般扎在雕花门前。
年梓耀见没什么事了便回到自己的屋子，自从入了皇宫作太子伴读后，他就很少回到自己的屋子。推开木门，抬脚避过门槛踏进房间，家具摆放一如他幼时模样，邻窗的书桌擦拭的极净。年梓耀脑中浮现出刘舒欢日日亲手打扫房间时的认真样子，他坐到矮榻上，枕头旁摞着各类杂记。他尽量忘却刘舒欢时日不多的事实，深呼一口气，躺在榻上眯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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