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充斥在周围，让人无法看见它的尽头，在这片沉重而仿佛永恒不变的景象中，骤然刺入了一点金色光芒。
那点金光出现时显得极其微小，然而并未被黑暗淹没，而是迅速地由点及线，由线及面，最终扩展成一道光柱，通天彻地。
江东从那道光柱中飘出，笼罩在这片空间的黑暗在他身旁迅速溃败，化为一缕缕烟雾消弭无形。
这便是隋半陵的识海，以神念形式进入此处的江东在水面上踏步而行，驱散着入侵的恶念。
识海景象是一个人心智性格最直观的投映，江东抬头四顾，在那些烟雾也彻底散去之后的区域里，并未有丝毫被恶念沾染的迹象，而显得澄澈悠远。
识海的中心，隋半陵的“自我”正以小孩的形象闭目而眠，枕在身后之人的膝上。
恶念在这里已经呈现出带有倒钩的尖刺形态，环绕着他们，正尝试着破开隋半陵身后那人周围的光罩防御，去吞噬掉隋半陵关于“自我”的意识。
遭受攻击之时，人总会首先选择保护自己，在识海中更是如此。也就是说，枕在身后那人膝上，就是隋半陵认为自己最为安全的状态。
江东看着跪坐着庇护隋半陵的女性，有些出神。进入他人识海，会使双方产生一定程度上信息与情绪的共享。
所以江东能够直接知道这位女性形象便是隋半陵认知中的母亲，而且，虽然面容模糊，江东依然能够体会到她身上那种温柔从容的气质。
江东走上前去，双手拍在那些尖刺上，干脆地清理掉残余后转身走开。乘着半陵还未恢复意识，正好与从牢笼下逃脱的那一部分邪灵谈一谈。
江东低头沉吟，视线恰好投在水面上。方才那个小孩子是隋半陵对“自我”的意识，而脚下这片汪洋则是隋半陵的记忆。
人存在于水面上，恰好符合自我意识与记忆间的关系，江东心想，记忆是自我认知的基础，却无法完全决定自我认知。有相似经历的人最终截然相反，这就是他们不同的选择.
正如代表着自我意识的形象在代表着记忆的水面上立着坐着，甚至彻底沉入水下是不同的选择一样。
江东骤然一惊，刚才关于自我意识与记忆的想法并不属于他一贯的思维方式，应该是因为身处半陵的识海之中，被他的潜意识影响所致。
既然半陵显然不会被那恶念继续影响，也是时候撤出神念了。江东收回向下的视线，不过仍然看见了水中转瞬即逝的幻影，那是属于隋半陵的某些记忆。
虽然隋半陵此时意识并未恢复，识海也未表现出对他的排斥，江东能够轻松潜入水中去探索隋半陵记忆，他并未这么做.
江东确实想更加了解一些隋半陵不会出现在前世传说中的故事，却不会以这种未经允许借着神通窥探别人隐私的方式。
“江东，可以等一等吗？”隋母依然轻拍着隋半陵的背，似乎是在为他助眠。
“伯母。”正准备离开的江东驻足转身，虽然知道这并非真人或者残魂，他依然显得很尊重。
“虽然很想，但我当不起这个称呼啦。”隋母微微抬头，语带笑意，“半陵有些事想让你知道，却不好意思告诉你，你愿意看看吗？”
江东知道，此处除了自己和刚才的恶念，一切皆是由隋半陵的意识和潜意识衍生而出。所以隋母在识海中的形象所说的话，也可以看成隋半陵自己的请求。
奇怪的建筑，奇怪的人群，奇怪的房间，江东对面前的一切冷眼旁观。
事实上，因为现在正处于隋半陵的记忆中，江东如同幽灵一般，并无法去触碰那些东西，也只有看着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回放。
这个场景中的隋半陵看起来如同刚刚出生的婴儿，但既然能够产生记忆，就说明他的智力已经开始发育，认知也在形成，年龄并不如看起来那般小。
抱着隋半陵的男人用他那对蓝色的眼睛盯着坐在桌子后方的人，神情忐忑。江东注意到此人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前世今生，他都未曾见过或者听说过如此发色的人。
不过联想到此处是前世传说故事中的不可知之地，仙师正来自于此，江东也不觉得惊异。
坐在对面的中年人将桌上的纸张整理成一叠，竖起来抖了抖，江东不知道那种薄薄的纸张怎么会发出如此令人烦躁的声响，就像他不知道那张纸上的字看起来为何显得极为死板。
把江东认不得的诊断书打印件再次放在桌上，白大褂十指交叉。
“这孩子的体质真的非常古怪。虽然院内进行了会诊，但他生长缓慢的原因，确实没能找到。我们无能为力，非常抱歉。
“另外，医生有义务告诉家属我们对病人情况的判断：林，如果找不到这病的根源和解决办法，即使按最乐观的方式估计，你儿子也很可能在八九岁夭折。”
或许是医生需要时刻保持冷静的习惯使然，白大褂的语气平淡得让人心生恐惧。
“所以，请做好心理准备。”
江东垂眉看向了躺在婴儿床中的隋半陵，他长大了些。隋半陵的睡姿不像寻常幼童般淘气，而显得极为乖巧，似乎不愿给人添麻烦。
一声刺耳的呵斥将隋半陵吵醒，他迷糊地爬了起来，望向半遮半掩的房门，从缝隙中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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